加柔和,与哄小孩儿也不差什么了。
沈素挣了两下没有挣脱,便任由他半搀半抱地带着她回房,直到李寻欢把人安置好了,转身要离开,才发现自己的衣角居然被她握在手里。
“探花郎。”
小姑娘面颊晕红,再金贵的胭脂也妆点不出这样天成的艳色,她醉意朦胧地看着他,唤了这一句却不再往下说了。
李寻欢托住她的手腕,没有急着解救衣角,只是轻声询问:“怎么了?”
沈素抿了抿唇。
李寻欢耐心地等着,小姑娘的目光细细拂过他不再年轻的面容,即便有些莫名所以的不自在,他也没有退后。
然后他就听见了,沈素刚刚迟疑着不肯说完的话。
“……我没有与你玩笑。”
——“我不想烂在土里,不想被困在窄小冰冷的地方,你也不要用什么棺木来禁锢我,好不好?”
因为她这个要求,很长一段时间里,梦境中的小李探花都在生着闷气。
他气的是沈素正值年少,怎么就无端端嘱咐起了这些?天下间,又怎么会有这样惦记着要把自己挫骨扬灰的人?让他听得满心酸涩,简直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
但李寻欢没有为此和沈素争吵。
他知道小姑娘父母双亡,举目无亲。
——她没有别人可以托付了。
那一日,沈素盛满波光的眼睛,看着小李探花的时候,是在看着世上唯一能为她料理身后事的人。
“所以……”
年岁尚轻的李寻欢看向自己的表妹,目光却像是越过了她,凝视着在她身后无声安睡的小姑娘:“诗音,放她走吧。”
探花郎亏欠小姑娘良多,前世的每一笔都是糊涂账,今生竟也再没有偿还的机会。
他本就没有什么能为她做的了。
怎么能为了自己的私心,枉顾她的遗愿?
李寻欢轻声道:“再不舍得,也不要委屈她了。”
林诗音神情怔怔。
这一句话,她竟不知道表哥到底是要说给谁听,又是在劝谁忍痛割舍。
最终,是林诗音抖着手替沈素打理,她为她一点点擦去身上的脏污,泪水不停滴落在沈素数不清的伤口上,又被林诗音冰凉的手指轻轻抹去。
背过身的李寻欢一言不发。
而打破沉默的是河蚌。
“小公子,有人过来了。”
大德仍留在林中腹地,为今日横死的正道门人念经超度。没有这个古怪的俗家僧人在场,怯弱的小妖终于鼓足了勇气,在李寻欢带回沈素时,淡红色河蚌终于爬出了藏身的树藤,第一次化出人形。
河蚌自知这是怎样惊世骇俗的一幕。
可她已经开了口,对李寻欢说了话。都到这个时候了,与其让他不得不戒备她这个藏在暗处的“陌生人”,河蚌宁愿自己站出来,忍着满心的愧疚和不安,把自己平平无奇的容貌暴露在凡人眼前。
她结结巴巴地说着,自己的真身乃是河蚌,受李园诗书开化之恩,所以前来报答。
那一瞬间,李寻欢霍然抬头看过来,一点微弱的希冀点亮他昏暗的眼眸,就像是已经沉入水底的人,弥留之际的最后一眼,却看见了水面上的一块浮木。
“那你……”
他甚至来不及怀疑她的话,有什么明知不可能的奢望已经要脱口而出,但慌乱无措的小妖映入他的眼帘,想着她那句哽咽的“对不起”,李寻欢当即就明白了她的无能为力。
小李探花喉珠微滚,他偏了偏头,就逼着自己继续沉默。
河蚌却被他那一眼看得万般心酸。
她实在是安静惯了,和小公子解释过了就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于是乖乖地退到旁边,一边听着李寻欢和林诗音说话,一边重新放开了神识,为他们默默警戒着。
然后,河蚌看见了一道不算眼生的身影。
那个被沈素割断绳索的南疆男子,神情急切得不得了,满头都是大汗,脚步却迈得很谨慎,甚至有意控制着呼吸和心跳。他应该是重新找到了能驱毒的东西,赶着瘴气林躁动减弱的时候,居然还有胆子去而复返了!
河蚌便道:“是……沈素先前救过的人,好像要往林子深处去。”她一顿,有些着急起来,“大德还在那。”
——她不说那里堆积如山的尸体,也不提兴许还未散去的毒物,第一反应就是那个俗家僧人,便可见河蚌对大德的忌惮。
李寻欢不做回答,片刻后,却慢慢挺直了腰背。
***
南疆男子小心地摸索着前行。
他的村寨与瘴气林离得不远,为了精进毒术,他也算得上是这里的常客——否则那些正道门人也不至于绑着他,权当猎犬一样在前领路,可南疆男子到底惜命,之前鲜少深入腹地,更别说是在满山遍野毒物骚乱的时候了。
但他必须回来。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这是他从不敢忘却的道理。
他其实并非土生土长的南疆人,只是幼时被人牙子掳走,从老家一路辗转多地,最后他趁人不备逃出来,成了沿街讨饭的乞儿,要不是承蒙南疆一对老夫妇收养,只怕此生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