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察觉到, 怀中的未婚妻子突然颤抖起来。
“别怕。”
拢在她腰间的手再次收紧,西门吹雪却没有低头去查看未婚妻子的状况,他的目光正直视向前, 冷冽得无惧且无畏,却又锐利无匹, 像是一把横斩夜幕的长剑。
暗处的声音突然沉默,铁链却瞬间响得更为狂乱, 宛如一只被囚的猛兽正在奋力挣扎, 随时都要扑将出来,张开满口的森然利齿,咬断他们的脖子再三两口撕咬入腹。
宋坊主立刻抖得更凶。
哥!西门哥哥!求你了, 快收了神通吧!
如果前面真是敖灼的本命法器, 你这么一往无前的剑意散发出来, 简直就是在向掌珠剑挑衅!
就算断裂,就算封葬, 那也是四位龙王合力打造的神剑,剑气凌然冲天, 直有翻江倒海之势。且掌珠常年被敖灼的龙珠锻造,物似主人形, 虽还没有生出真正的剑灵,却实在不是一把好相处的剑,活生生把敖玉的长息剑都压得没了脾气——兄妹比试时,长息向来安静得让人心疼,连剑气都不敢往上涨一涨。
可怜的白龙三太子, 背地里不知道抱着命剑哭了多少回。(……并没有!)
要说掌珠只是窝里横也就罢了, 反正它的主人比它还莽, 四海敖氏被祸祸了这么些年, 差不多也能捏着鼻子说声习惯了。
但冰晶珠砂合铸的神剑何等傲然!
麻哒,它连见了杨戬的三尖两刃刀都要别一别苗头,战意竟然还前所未有的高昂,不了解的还以为是西海三公主爱而不得,走火入魔,终于要对显圣真君下杀手了!
——敖灼苦追二郎真君多少年,再剖心剖肺的表白都说过了,却没想到第一次面红耳赤,居然会是一边摁住长鸣不休的命剑,一边干巴巴找着借口,说自己久仰真君战力,只盼有幸继续切磋的场面。
画风如此清奇的神兵利器,不是宋坊主故意要贬低自家前夫,而是他的乌鞘长剑在掌珠面前,确实跟破铜烂铁没什么两样!
再者说,之所以不能修复只能封葬,就是因为在种种意外之下,掌珠沾染了魔气!
你居然还敢挑衅它!?
千年苦工一口老血几乎梗在喉头。
西门吹雪却在犹豫。
他剑心澄明,一直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少有左右为难的时候。此时此刻,身陷如同地穴似的诡秘昏暗之地,以剑神的性子,别说长剑尚且在握,就算是手无寸铁,他也不会畏缩却步。
于西门吹雪而言,所谓出路,永远向前。
可是,谁叫他的怀里偏偏还有一个宋玉红。
西门吹雪感受着未婚妻子止不住的轻颤,脚步停在原地,久久未动,也久久不言。
——“别怕”,这样简短的两个字,实打实就是剑神安慰人的极限了。
最后还是宋坊主开口打破了沉默。
“……要不要过去?”
她显然是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了心绪似的,这才低声道:“我们方才向下坠落,若是酒窖里的机关,桑落他们还能想想办法。可如果不是机关……那个声音方才又说什么西海三公主,什么剑冢,我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是他妈哪里都不对!
掌珠断剑魔气未消,而作为敖灼的本命法器,这把剑与她息息相关,断裂带来的反噬几乎等同于龙珠受损。别说还没找到彻底销毁一把神剑的办法,就算找到了,以敖灼当初的伤势,只怕也要把小命都搭进去。
彼时还没追到二郎哥哥的敖灼,可不敢出师未捷身先死。
一是舍不得扔,二是没办法毁。
最后,敖灼只能亲手把掌珠葬在极北一处深渊,那里了无人迹,鸟兽灭绝。就算地貌再如何的变迁,让从前的深渊化作了今日的塞北,但敖灼不惜加重伤势都要设下的七重封禁,总不会无缘无故自己消失。
可如今笼罩着宋氏酒窖的结界,又的确不是敖灼的手笔,否则早在迈入酒窖的第一时间,她就能发现剑冢的所在。
——那就是有别的什么人找到了掌珠,甚至,可能已经破开了原先的结界。
宋坊主长睫低垂,即便是正抱着她的西门吹雪,也看不见她眼底变换的神色。
他只听见了未婚妻子努力镇定下来的声音:“……要去看看么?我,也有些担心桑落元正和冯掌柜。”
“……”
剑神没有回答,可他原本护在她腰间的手松开了,转而握住了她的手。未婚妻子向来温热的手掌此刻一片冰凉,他微微一顿,随即握得更紧些。
宋坊主顺从地任他带路。
两个人行走在无边的黑暗里。
这似乎是一处弯弯曲曲的通道,狭窄的部分极窄,只能让一个人侧着身子通过,宽阔的地方却又极宽,宋坊主轻软的绣鞋踩在地上,几乎都要听见了回音。
有未婚妻子在身边的时候,剑神的步速一向不急不缓,此时便更加放慢了——武功练到他这个境界,不仅目能夜视,听声辨位也不再是难题。他略领先了半步,后面的宋坊主便安安稳稳地一路走过来,没有遇见一颗绊脚的石子。
而越是往前走,铁链响动之声便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