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宋坊主并没有留宿万梅山庄。
她就像是一个乘兴而来的游人,只是恰好路经塞北,突然想起山庄里的旧友,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过来见上一面。探望过柳伯之后,宋坊主又陪着西门庄主用了午膳,席间也只问了一个问题。
“先前的伤势可彻底痊愈了?”
去年,西门吹雪曾败于燕南天之手,胸·前剑伤入·肉·极深。宋坊主虽然尽心照顾他许多天,又是换药又是熬药,眼见着那伤口结了痂,大夫也说绝对没有大碍了,这才带着元正返回陕中,可天下第一剑的神剑决哪里是这么好消受的?
即使燕南天有意留手,但他的剑气本就刚烈霸道,一旦被其所伤,光是化解内劲都要费上好一番功夫。若非如此,为什么宋玉红前脚离开塞北,后脚西门吹雪就闭了关?
虽然这条剧情线不是她亲自打出来的,但是这些内情,不代表千年苦工就真的不明白。
宋坊主眼也不眨地看着白衣剑客。
“……无碍。”
“那就好。”
假装自己没有听出他开口前的微妙停顿,宋坊主只是抿唇而笑,盛了一碗汤,细细地撇去浮在上面的葱花,这才放到他面前。
——未来主母回家的消息显然传得很快,还不等柳伯多嘱咐厨房几句,午间的菜谱已经被自动自觉地换过一轮,端上来的大半都是重油重辣的陕中口味。千年苦工一眼扫过去,嘴角就忍不住一抽,认命地开始给西门吹雪布菜。
也不知道该说万梅山庄的下人有眼色还是没有,反正,除了前两年初来乍到的时候,后头宋坊主再过来的时候,他们都会尽力退避三舍,不打扰这对未婚夫妻独处……
所以旁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剩下。
被迫照顾前夫的宋坊主有苦难言。
其实,剑神大人真的还挺不好伺候的。
他不贪口腹之欲,出门在外时,也不会讲究什么非天下珍馐不食,非清泉流水不饮,必要时白水煮蛋便足以果腹。可是万梅山庄家大业大,身为庄主,西门吹雪在家里也不会故意把日子过成苦行僧一般。
所有吃穿用物,先不论价值几何,至少合乎他的心意。
这偌大一个山庄,下人也好,东西也罢,本来也就只是为了他一个人而存在。
可若是宋坊主也在的话,情况就有所不同了。
两年前,西门吹雪前往云河镇下聘,原本堆满聘礼的船只在返程时就空了下来,当真是一掷千金的架势。但西门庄主眉头都没有动一下,连随行的下人都觉得这一趟走得实在值得。
因为他们带走了未来的庄主夫人。
虽说是分坐了两条船,宋坊主此行也是为了在塞北选址建造新酒窖,与私奔什么的没有一点关系,可是那一年的年末,当卸去易容的倾城美人陪在庄主身边,度过他们作为未婚夫妻的第一个春节时,飞雪连天的塞北似乎都平添一缕春意。
宋坊主自认是客,没有过门就绝不会插手夫家的内务,但是架不住柳伯格外关照这个十八岁的未来女主人,为了让她尽快适应夫家的生活,老管家早就私下找上了元正,把宋坊主的喜好打听得一清二楚。
——大到房屋布置,小到菜色调味,要不是宋坊主极力劝阻了,老管家还准备重金聘请几个地道的陕中厨子回来。那般巨细靡遗的阵仗,恨不能立刻把万梅山庄打造成第二个宋氏本家。
恰逢年末盘点的合芳斋各家掌柜,彼时也正齐聚塞北。他们眼睁睁看着一向人气寥落的山庄陡然热闹起来,又是洒扫又是布置,明明宋坊主住进来时只带上了元正和桑落,就这么满打满算三个人,也根本就没提出过什么要求,却活像是苍茫雪原上突然燃起了一团篝火,越是冷清寂静,便越显得那火光可遇而不可求。
对此,真正的男主人神情淡漠,却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个字。
他全盘默许了。
哪怕饭桌上突然多出了西门庄主不喜欢的菜色,隔着老远都能闻见扑鼻的辣味,他也只是把筷子落在另一个盘子里,安静地吃完那顿饭。
倒是他的未婚妻子很有些啼笑皆非。
“不喜欢为什么不说出来?”
她似乎不想得了便宜还卖乖,强忍了好几天,直到确定他真的没有要反对的意思,才忍无可忍道:“不吃辣、不吃葱、不吃姜,不喜欢海鲜河鲜,也不喜欢糖醋口儿……西门庄主,你这可不太好养活啊。”
家资甚巨的御酒皇商如此调侃着。
可她自己不知道,这样随口就能把他的喜恶一一道来,点点滴滴皆是如数家珍的样子,究竟是怎样的入骨温柔。
至少当时的柳伯已经满目惊讶。
——在万梅山庄的时候,宋坊主自然是和未婚夫婿同桌而食。也是由于这个缘故,向来和她形影不离的元正尤其是桑落,反而主动避开了,基本上不再和自家小姐一起用饭。只有谨守本分的老管家,为了亲自观察宋坊主的口味,直到被她劝说回去为止,曾坚持着在旁边服侍了几天。
自家庄主的偏好,柳伯当然了解。
也正是因为他了解,所以这对未婚夫妇一起出现时,他才会默不作声地把庄主的好恶放到了二线,转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