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四海敖氏之外,这世上再不会有人知道,西海敖灼曾是怎样禀赋卓绝的一条真龙,小小年纪便展现出不凡的天分,于修炼一道上更是日夜勤耕不辍,未曾有过片刻松懈,将将六百岁便是同辈中首推的翘楚。到了一千岁上,自四位龙王以下,何人再敢直撄敖灼的锋芒?
放眼整个龙族,她都是绝无仅有的天纵之才。
何况“白日舟”本就出自敖氏,多少年前就被敖灼玩出花儿了,又怎么可能难倒如今的千年苦工?
——借着藏于桃符的这一点神识,她二话不说就挤进了敖清的梦境,梦中便霎时天地大改,流年倒转。
即将被押往海牢的西海罪女原本正与姐姐依依惜别,那些听一遍就让敖清心碎一遍的话已经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东海五公主站在原地,不能阻拦,更不能追上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妹妹留下一个单薄苍白的背影,然后渐行渐远。
敖清紧咬下唇,血腥味弥漫在口中,也无法掩盖她痛彻心扉的哀泣。
她也记得,直到走进归墟谷,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了,那一日的阿灼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可这次不一样了。
那道身影停在了归墟谷之外,白衣倏忽化作红裳,突然转过身来的西海三公主笑意明媚,仿佛还是那条作天作地的小··红··龙,隔着老远就张开了双手,要再向姐姐讨一个拥抱。
敖清茫茫然地愣在当场。
可她敞开怀抱的时候却没有半点犹豫,手臂本能地就跟着抬了起来,让阿灼能毫无阻碍地扑进怀里,像是一个窄小却温暖的归巢,随时迎接着一只不知疲倦的飞鸟,永远纵容,从不拒绝。
姐妹二人紧紧抱在一起。
然后,敖清听见怀里的妹妹笑着说:“五姐姐,我已经不痛啦。”
“……”
敖清下意识地张了张口,却又立刻狠狠抿住了唇。
她怕一出声,就算只有一个字,喉间汹涌的哽咽就再也藏不住了。
——这是她的梦境,是她自己的记忆。所以哪怕只是一眼,敖清也能知道,来的不是真的阿灼,也不是阿灼的魂魄。
这只是一点属于阿灼的神识。
不知是怎样残存了这么多年,至今未散,却也微弱飘忽,像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真的,姐姐要相信我啊。”
没有等到敖清的回答,素来任性的西海小公主也没有催促,反而把下巴垫在姐姐的肩膀上,耐心道:“我不痛了,也不难过了。从前想要的,想说的,想做的,哪一样都没有缺憾了。”
“我没有再被关起来了,天大地大,从此无处不可去,多自由啊。”
“惹祸了也不会再被父王抓到。”
小··红··龙凑在敖清的耳边,偷声笑起来:“无法无天三公主,以后就是名副其实啦,没有人敢惹我,更不会有谁能欺负我了。”
敖灼每说一句,便有更多的泪珠顺着姐妹二人相贴的侧脸无声滑落。
敖清抖着手,哭到没有了力气,却还要把妹妹紧紧护在怀中。她听着西海小公主不着调的安慰,泪如雨下,仿佛化作了一只不肯枯竭的泉眼,甚至润湿了敖灼背上的衣衫。
“……”
喋喋不休的敖灼终于一顿,她感受着背上的湿意,笑容微敛,只能无奈道:“姐姐是要学那鲛人,落泪成珠,为我织一件珍珠衫么?”
敖清摇了摇头,却又很快点了点。
她想问,阿灼是喜欢吗?是想要吗?那姐姐就去鲛人族,换来最好的珠子,做一件全天下最漂亮的衣衫给你,好不好?
“阿灼……”
只唤出了这两个字,敖清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她侧头埋在妹妹的发间,想要藏起自己的斑驳泪痕。
一只软嫩的手却轻轻捧起她的脸颊。
敖灼往后退了些,一手托起姐姐的侧脸,一手为她拭去泪水。小了两百岁有余的妹妹面露无奈,手上的力道却轻柔极了,她轻声道:“五姐姐,你答应过我,要让我放心的。”
敖清眼睫一颤。
是了,这是她亲口应许过的。除此之外,她还曾在阿灼的灵位前偷偷立下誓言,会替她照顾好心伤难愈的西海叔父。为此,东海五公主成亲后才会被封泾河水神,只因泾河乃是西海的属地……
“五姐姐可不能学我,说话不算话。”
自揭老底的西海三公主毫不脸红。她的手指抚摸在敖清的眼角,每一滴因她而落的泪水,都被她亲手一一拭去,像是要把五姐姐这些年日积月累的惦念、心疼与哀伤,全都收藏在她的掌心之中。
“你如今是水神,护佑一方百姓与水族。总为我伤心难过可不成啊。”
“……你让我怎么放得下?”
敖清抬起红肿的泪眼,她如今已近三千五百岁,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可看着早早夭亡的幼妹时,神情却一下子变得脆弱不堪,仿佛立刻就要崩碎。
“阿灼,你回不来了……我知道你回不来了。”
寿数无尽又如何?法力通天又如何?就算杨二爷为阿灼塑着金身,攒着功德,可又能如何?
古往今来,何曾有过为四海敖氏重造龙珠之法?而若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