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左顾右盼了好一会,果真没见到宋玉红的身影,这才扁了扁嘴,圆乎乎的小脸上露出一个万分失落的表情,像是头顶上有双软乎乎的兔子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可她向来是个听话的孩子,还是握住桑落的手,带着她往屋子里去。
桑落看一眼被南星扔到旁边就不管了的笤帚,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倒也没有出声提醒她。
这院子不大,虽在修缮庙宇时也跟着一并整修过几次,那也只是看上去不算破落了,朴素得仍然带了些简陋。比起历代庙祝的住所,更像是一间寻常百姓家的民居。
墙根底下甚至还围了个简单的小栅栏,里面养着几只鸡,此刻见到常来常往的小丫鬟到了,便昂··起头,冲着她使劲扑闪翅膀,咯咯直叫。
桑落眼角余光随意撇过,便不再注意了,依然低着头专注地和南星说话。
“我买了小南星喜欢的菜,等会儿做给你吃,好不好呀?”
自己厨艺不佳的小道童眼睛刷地就亮了,一边迈过低矮门槛,一边拼命点头,像是要把自己的发髻都晃散了才能以示开心。
桑落笑意更浓:“馋猫。”
她这语气自然是极亲昵的,像是年长的姐姐在取笑幼妹。而且,虽说是让南星带路,可这几步走来,桑落只顾着与人说话,却能在门槛前看也不看就及时抬脚迈过,显然对这里也是十分熟悉。
被南星引到她的爷爷面前时,桑落也是笑着问了好,又替自家小姐告罪:“白爷爷,坊中有事,小姐说今日不能亲自过来拜访您,还望您老人家见谅。”
宋氏酒坊因负责城隍祭酒的缘故,与庙祝一家便算是世交了。南星生来哑疾,唯一仅在的亲人就是她的庙祝爷爷,无奈老人家前些年中了风,行动多有不便,爷孙俩的生活一下子就难过起来。
而在桑落眼中,宋坊主除了酿酒以外,管闲事操闲心也实在是一等一的好手。从前还小的时候,就总爱带着他们“兄妹”跑来城隍庙,多的时候替宋老爹送些米粮过来,再捐个香油钱,少的时候就给南星带些糕饼点心。
后来老爷子病了,走马上任不久的女坊主想都没想就挺身而出,默不作声就接过了照顾这对爷孙的重任。若非白爷爷不愿意离开城隍庙,只怕宋坊主能直接将人接到家里去。
——阿穆暗自说她一句“比起经营酒坊,开的更像善堂”,也确实是没有冤枉宋玉红。
当然,事实真相是当年的尹清和初入江湖,太过于小心翼翼了,哪怕是在路边看到个乞丐,都觉得这搞不好得是个隐藏NPC,下一秒就能若无其事地给她发布个指引任务,顺利开启主线剧情,好去搞定她那时候还不知道在哪的剑神前夫……
职场菜鸟她菜啊,心虚啊,肝颤啊。
每天那叫一个诚惶诚恐。
于是秉持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尹清和简直恨不能把自己化身人间小太阳,成日里圣光普照,普济世人,广结善缘。要不是彼时还没那个家底,她说不定能搞出一场掏空自己的··裸··捐,确保给“宋玉红”立住一个人美心善的人设。
照顾世交算什么?
要是有需要,老子甚至能舍身饲虎,割肉喂鹰,谁认怂谁就不是你爹!
_(:з」∠)_
奈何庙祝白逐不可能知道这些。
他如今已是五十有三,因早年中风,头发早早便白了大半,身型也很是枯瘦,哪怕是左手用力拄着一根拐杖,站在那的时候也还是挺不起腰,反而颤颤巍巍个不停,像是迈不出一步就要立时倒下。
——任谁看了也该知道,这位老人重病缠身,已然活成了风中残烛。
可白逐日渐浑浊的眼眸里仍留有一片清明,明明腰背佝偻,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可桑落这样面对面看着他,仍觉得这位长者的姿态静如渊海,自有一番久经磨砺的安闲。
小丫鬟跟着自家小姐的辈分,喊对方一声爷爷,也果然就拿出了孙辈的态度,再自然不过地卖乖:“桑落替她跑这一趟,您不嫌弃吧?”
“谁说我不嫌弃?”
南星放开牵着桑落的手,藏在道袍下的小脚哒哒哒跑到爷爷身边,被老人家颤个不停的右手搭住了肩膀,往身边搂了搂,头顶传来他苍老却平静的声音:“你们若是谁都不来,我才是真的清净了。”
“那可不成。”桑落半点不把老人家的话当真,晃了晃满满当当的竹篮,“我就是一个丫鬟,自然是东家吩咐什么,就要做好什么了。”
而今日宋坊主吩咐的是:买些菜肉,过去看看白家祖孙,若家中有何要帮忙的,就尽力帮上一把。
桑落做起事来便毫不含糊。
——她借着人家的灶间做了饭,分量不多,一荤两素已经足够让小南星吃撑了肚皮,摊在椅子上只差让人抱起来揉一揉。白爷爷病后胃口不佳,她又专门煮了粥,配上宋坊主之前过来时帮忙腌制的小菜,亲眼看着老人家喝了一碗,这才将碗筷端下去洗了。
关键她做完了饭也不走。
午后阳光正烈,桑落便躲在桂树树荫下,自己找出一个矮凳坐了,面前是一盆浸好了水的衣物,小丫鬟用皂角搓洗出了满手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