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欣当日到东宫一探究竟后, 心中固然称愿。乔薇气色虽好, 在她看来假装而已, 外强中干——否则怎么任由她坐了半天, 也没将她赶出去,还任由她滔滔不绝?换做从前的乔薇早就不耐烦了, 看来到底是顾虑五皇子的威名。
魏明欣得意的抚弄着绸衣的皱襞,如今她才觉得自己与乔薇的地位调了个对子,不再是司徒家那个低到尘埃的庶女。乔薇不就是仗着出身才处处高人一等吗?如今嫁进东宫,等于选择了一条绝路,今后也不过和鱼眼珠子一般渐渐磨灭罢了;她就不同,夫君如今正炙手可热,谁不得巴结她这位侧妃,没准以后还会成太子良娣,更进一步也是有可能的。啊,扬眉吐气的滋味真叫人爽快极了。
春柳看着自家小姐心醉神迷的模样,忍不住便想提醒她一二:她怎么觉得太子妃只是懒怠敷衍呢?并非是畏惧咱们。
然而这样逆耳的忠言魏明欣肯定是听不进去的,春柳犹豫了一刹, 决定还是藏在心里, 何必去同一个刚愎自用的家伙讲道理呢?
魏明欣从陶醉中回过神来,算着时候不早了,就命春柳让厨下准备开菜, 还备上几盅美酒。难得今日心情这般畅快,自然得一醉方休,既是犒劳她自己, 也是犒劳与她同舟共济的夫君。
她深信陆离听了消息一定也会高兴。
然而当席间,魏明欣脸颊红红的将东宫见闻绘声绘色道来时,陆离却沉下脸,“好端端的,你去招惹她做什么?简直不知所谓!”
魏明欣不禁张口结舌,玉容上的红晕也消退了,声音里带上几分委屈,“殿下是在怪我?”
心下却不禁微颤:难不成陆离至今还对乔薇念念不忘?乔薇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还是他嫂子,他怎能这般大胆?
陆离冷笑,“别以为我不知你心底打的什么念头!我赏你三分颜面,你就轻狂得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你只是一个歌伎所出的贱女,有什么资格到太子妃面前耀武扬威?被人知道,还当是我教你的,以后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别再到外头丢人现眼,若再叫我知道,你便收拾东西滚回魏家去吧!”
说罢,便重重一摔筷子,拂袖前往书房,今夜自然也不打算在魏明欣房内留宿。
魏明欣眼睁睁的看他离去,两行清泪滚滚而下,她从来没受过这样大的冤枉,哪怕从前在娘家,魏夫人要表现嫡母的贤良,也甚少对她说重话的;谁知如今成亲还不到两月,却是她的夫君第一个给她气受,当着若干下人的面,让她今后如何在这府里立足?
魏明欣的眼泪越涌越多,一半是做给陆离看,盼着他心软了回转来;另一半却是真正伤心到了极处,世上的人虽多,没有半个肯替她做主的,凭什么她的命运就该这样凄惨?
她竟伏在案上嚎啕不绝。
春柳见这副模样实在难堪,因悄悄屏退了两旁尴尬立着的仆妇,自己却拿着一方手帕走到小姐面前给她拭泪,一面劝道:“您别太难过了,主子爷大概还惦记着余姑娘的事呢,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也是有的。”
那余阿秾是在数月前失踪的,到底相处过几年,陆离与她有些情分,难免伤怀。当然这件事对魏明欣而言只有好处,她虽不怕一个外室威胁自己的地位,但能少根眼中钉总是好的,况且,这样就没人与她争夺宠爱了。若非如此,她又怎能迅速抓住陆离的心,不就是趁了这个空档吗?
魏明欣原本还为自己的运气沾沾自喜,如今才知得意早了,陆离心中竟然一直都未能忘怀乔薇,不,或许正因为她已嫁作他人妇,陆离想占有她的心才更强烈了——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得不到才是最好的么?
她真是失算!除了怨恨之外,魏明欣心中更多出几分恐惧:她绝不怀疑,将来陆离即便登上宝座,也会毫无犹豫地将自己抛弃,再将乔薇这位臣妻迎回,让她正位中宫!
不成,她不能眼看这样的悲剧发生,尤其不能看着乔薇再一次踩到自己头上。被巨大的惶恐攫取着,魏明欣迅速冷静下来。会有办法的,她这辈子就没轻易认过输。
如今的问题是,她太过势单力孤,即便父亲愿意帮她,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掺和内宫琐事,那位假惺惺的嫡母就更不用提了。
她需要找一个盟友,一个身份适当、又恰好能帮助自己的盟友。
她想到一个人。
魏明欣擦干眼泪,也不顾桌上杯盘狼藉,红肿着眼向春柳道:“替我准备纸笔。”
春柳讶道:“小姐打算写信给谁?”
她可不记得魏明欣在京中有何旧识,身份比她低的她不屑于结交,身份高过她的又都看不起这位庶出女,一来二去,魏明欣可说没一个朋友——从前的乔薇或许能算上,但也只是面子情,如今更可说是撕破脸了。
魏明欣微微一笑,“自然是要寄到三皇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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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郡王府上,吴氏展开门客递来的信笺,淡黄的宣纸上是一笔娟秀的簪花小楷,字里行间也能看出那股矫揉造作的亲热劲。
侍女鹦哥好奇地探头张望,“又不是逢年过节,谁还巴巴的递封书信来?”
吴侧妃脾气好,纵得下人们也都不怕她,反而愿意同她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