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高高在上威严赫赫的天子,如今只能躺在床榻上。想翻个身,都得要身边人伺候。再摆出什么天子架势来,没什么可惊惧之处,只显得可笑。
陆明玉心中哂然,面上不动声色:“儿媳远道从江南回京,惊闻宫中变故,心急如焚。唯有亲眼面见父皇,才能心安。”
不等永嘉帝吭声,又说了下去:“父皇信重梁大将军,将宫中安危皆托付梁大将军之手。不肯见任何人,只令梁大将军守在龙榻边。”
“这份信重,令人动容。”
“不过,儿媳以为,此事不妥。梁大将军对父皇对朝廷的忠心,儿媳并无疑心。只怕有心人从中作祟,放出流言中伤梁大将军。”
“父皇若真的爱惜梁大将军,也该为梁大将军的声名和日后着想。至少应该留一个能节制梁大将军的人。”
言词犀利如刀,嘴笨的梁大将军哪里是对手?
永嘉帝心中冷哼一声,淡淡道:“照你这么说,朕应该让谁来节制梁大将军才妥当?莫非你打算毛遂自荐?”
陆明玉似乎没听出永嘉帝话语中的讥讽,坦然道:“儿媳正有此意。”
永嘉帝:“……”
梁大将军:“……”
“儿媳是大魏太子妃,太子殿下远在江南,儿媳在宫中可以代殿下说话行事。”陆明玉侃侃而谈:“这是其一。其二,儿媳有自己的亲兵,自问身手不弱于梁大将军。万一有什么变故,儿媳也能领人前来救父皇。”
“儿媳一片孝心,望父皇成全。”
永嘉帝被儿媳的一片“孝心”噎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梁大将军深呼吸一口气,出人意料地附和道:“皇上,臣斗胆说一句。臣以为,太子妃娘娘说的话也有些道理。”
永嘉帝瞪了梁大将军一眼。
碍着陆明玉也在,有些话难以出口。不过,永嘉帝的怒意和不满,清晰无误地表露了出来。
陆明玉没有纠缠此事不放,张口说道:“五弟在宗人府中毒身亡,其中疑点颇多。儿媳有些猜测揣度,想禀报父皇。”
永嘉帝目光阴沉:“哦?你有什么猜测,不妨说一说,朕听上一听。”
陆明玉和永嘉帝对视,不疾不徐地说道:“儿媳以为,刺杀太子一事,绝非五弟所为。五弟从头至尾,被人哄骗利用,先是为人顶罪。进宗人府的时候,暗中藏了毒药在身上。”
“钱家人的尸首在葛公公的宅子里被人发现。牵连到五弟,刑部的人定会去地牢问询。五弟趁着此时服毒自尽,谁都会以为,此事是母后或殿下暗中令人动手。”
“这个人,利用五弟,布下了这弥天之局。就连父皇也被一叶障了目,根本没猜疑到这个人的身上。”
永嘉帝瞳孔骤然收缩,目光冰冷:“陆氏,你这么猜疑,实在可笑。”
“阿昊对阿昌疼惜爱护,兄弟情深,众人都看在眼底。别人会害阿昌,唯有阿昊不会!”
永嘉帝说得斩钉截铁,陆明玉声音淡淡地应了回去:“这才是这一局最可怕之处。李昊设这一局,不是一两日之事。或许是两年前,甚至三四年前,他就开始慢慢布局了。”
“能成功刺杀太子最好。便是刺杀失败了,他也有后续诸多应对的手段。”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五弟直到临死前,也没想到,那颗毒药是真的。李昊定是骗了他,说那毒药是假的,只会令人有中毒的症状,根本不会损伤性命。到时候将此事都推到母后和太子身上,他们兄弟就能脱罪。”
说着,又看向梁大将军:“梁大将军,这桩案子,父皇交给了你。你不擅长查案,不过,可以从刑部调用有经验的仵作,仔细为五弟验尸。只要在尸首上发现藏毒药的地方,就能足以证明母后和殿下的清白了。”
梁大将军也是一脸震惊错愕,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太子妃娘娘这番话,乍听荒谬。沉下心来一想,竟也有些道理。
只是,仵作查验尸首,都要细细解剖,最后再缝合起来。
李昌生前中毒,死后还要被验尸,连个全尸都没有,着实也够惨。
永嘉帝目中射出怒焰,一字一顿地说道:“好。朕这就下旨,令刑部仔细查验五皇子的尸首。”
“陆氏,如果真如你所言,椒房殿和东宫皆可解封。如果不是,朕就治你妄言之罪!”
陆明玉目光平静:“如果儿媳猜测有误,令五弟死后遭罪,儿媳甘愿领罚!”
永嘉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闭上眼睛:“退下吧!”
陆明玉行礼告退。
陆明玉走后,寝室里恢复了死寂一般的安静。
过了许久,永嘉帝才冒出一句:“梁战,传朕旨意,令刑部朱侍郎带着仵作去为五皇子验尸。”
梁大将军拱手应下。
永嘉帝面色十分难看,又挤出了几个字:“以你看,此事是不是阿昊所为?”
陆明玉这一席话,永嘉帝到底还是听进去了。
如果李昊都能对亲弟弟下毒手,这也太可怕了!梁大将军不忍看永嘉帝的脸色,低声应道:“臣不敢胡乱猜测。”
永嘉帝闭上眼睛:“去吧!”
梁大将军应声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