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国。
一九八零年二月一个平平常常得日子。
今年过年早,刚过了二月二。
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稀稀落落的向大地飘洒着。
时不时卷起一阵寒风。
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还没有完全过去,真正温暖的春天,还需要人们耐心的等待。
在这样雨雪交加的日子里,如果没什么要紧事,人们宁愿一整天都足不出户。
月亮湾村名字叫的好听,可惜整个村子并没有像月亮湾听起来那么美好。
江瑶在灶房往土灶里添柴,现在她已经学会怎么烧柴不会冒浓烟,不起火苗的时候,自己还会拉扯那个看着破破烂烂的风箱,瞬间就能让灶膛里的火焰欢快的跳跃起来。
“满福哥,不是我老五不知道你的难处,可是我家里的大儿子要结婚,这一百块钱都借了两年多,利钱什么的我就不说了,可是先把钱还给我。
实在是过不去这一关,不然兄弟我也不能为难满福哥。”
说话说得好听,可是逼债的时候一点都没手软。
这已经是上门来的第三波人。
江瑶苦恼的把锅里的猪食倒出来,瘦弱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
母亲病在炕上,其实就是以后的瘫痪。
已经瘫了一年,按照江瑶的感觉,本来应该送去医院,不是严重的瘫痪,治一治,做做复健,说不定能站起来。
可是家里没那个条件。
她现在是这家里的老大,本来上来还有个大哥江磊,原本是村里的生产队长,原本他们家不至于这样,结果去年夏天抢水的时候,大哥江磊被人砸破了头。
人没等送到县里医院就没了。
这家一下子就塌了天。
自从大哥没了,这个家里一堆烂包。
要是地上有一条缝,江满福能直接钻进去。
丢人啊!
被人家要债的堵在门上,家里加起来里里外外欠了五百块钱。
“五哥,我知道,我知道,容我想想办法。”
赔着笑脸,努力的不去在意人家那犀利的眼光。
这年头他在这土地上都快把自己的血汗洒干,可惜家里的光景还是像筛子一样,到处是窟窿眼。
两个小点儿的孩子硬撑着上学,破衣烂衫,少吃没喝。
在学校里遭人家白眼,受尽委屈,大儿子本来是念书的好材料。
结果初中也没上,15岁就回来下地,帮扶他支撑这个家。
儿子算一算已经二十三,像儿子这么大的农村青年,早就孩子满地跑,可是他们家为了娶一个媳妇回来,借了一屁股债。
现在娶一个媳妇,怎么也要千儿八百。
这才有了这一屁股债。
本来想着儿媳妇进门,家里多了劳动力,只要一家子齐心,不出两年就能翻身。
谁知道儿子咔嚓没了。
儿媳妇刚生了孩子,孙子还不到一岁,两个女儿一个十三,一个十岁。
孩子他娘因为老大没了,一个受不住,瘫在床上,这个家现在连江满福都不知道该怎么撑着。
“满福大哥,你别觉得我说话难听,你家现在的情况,也拿不出钱还债,我就是缓你三天五天,也不顶事。隔壁的石头村有人托我说个人情。
出五百块钱,让你家大闺女过去。”
过去!?
过去的意思就是童养媳!
江满福脸色一沉,这都什么年代,谁家还兴童养媳!
国家政策不允许,再说好人家那会要什么童养媳。
“那不成!不成!老二还小。”
老五轻轻的叹口气,摇摇头,他不是恶人,要不是为了要债,自己也不能丧良心提这个话头。
“不成就不成,反正满福大哥这钱的事情,你真的得上心。”
好歹算是一个有良心的人,没再逼江满福。
送走老五,江满福唉声叹气坐在炕头,这家里实在是穷的没法子。
隔壁屋传来孙子因为挨饿哭嚎的哭声。
江满福默然的听着哭声,莫名的一股温热酸楚的情感涌上他的心头,让他忍不住热泪盈眶。
妻子范秀云看到他这个样子,没有敢说话。
刚才老五说的那番话,让她恨不得去死,自己拖累了孩子们,拖累丈夫。
江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去捡了一筐柴火。
这时候悄悄的从大门进来,又悄悄的去灶火间那里倒柴去。
天已经黑沉沉的。
江满福突然惊慌的在屋子里想起来。
“哎哟!我的天爷,我这个死人咋忘了喂猪?”
天大地大也没喂猪大。
“爸,猪已经喂过了。”
江满福这才感觉自己没有留意过的十三岁的女儿,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捡回来好几筐的柴火,足够好几天烧。
这孩子好像忽然之间就长大。
瞧她的身板,13岁的孩子已经开始抽条,只不过长期吃喝不好,人显得很瘦。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这孩子在默默的做着她一切能做的活儿,在帮自己这个父亲承担起家里的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