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无数次午夜梦回,画角心中想的都是,为什么族人出事时,偏偏她没在槐隐山。
倘若她在,以她当年的术法,并不能击败妖物,但她定会倾尽全力护卫族人。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和家人们一道并肩战死,也不愿日后忍受这常年累月痛彻心肺的折磨。
那种感觉,便如一把利刃,日日夜夜在她的心上凌迟。
然而,此时,表姐告诉她,当年她也在场,并且死了,死在了和妖物厮杀中。
姜如烟含泪说道:“当日,我亲眼见你在和那妖魔厮杀时,被藤曼缠绕,尖利的枝桠穿心,已然……已然没了气息。”
画角忆起当日看到的亲人们凄惨的死状,原来她也是其中一员?
可是为什么,她脑中的回忆,却是惨事发生后,她从外面回到槐隐山?
姜如烟伸出颤抖的手,轻抚画角的脸,又沿着肩头逐渐向下,一寸寸地抚摸着画角的胳膊,终于确认她是活着的。
“阿角,你……你是活着的?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姜如烟用尽全力将画角抱住,虽是泪流满面,却掩不住心中的欣喜,“阿角,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画角被姜如烟抱在怀里,心中遽然涨满了同样的喜悦。
阿姐能活着,也真是太好了。
然而,这样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便被心底深处涌上来的寒凉之意冲散。
阿姐说她当日死了,那她又是怎么活过来的?又是谁救了她?
“阿姐,我不记得当日之事了。依着阿姐所言,我是死过之人,那我又是如何活过来的?”画角坐在床畔,掖了掖姜如烟身上薄被,说道。
姜如烟抬头看向画角。
阿妹与几年前不一样了。
倘若说以前的画角还是一把未曾出鞘的剑,如今的她,却已经开刃见血,锋芒毕露。
“阿角,你可是用过回光?”姜如烟蹙眉担忧地问道。
画角点了点头。
通过回光,族人死前一瞬的记忆都涌入了她脑中,她因此历了数番生死,却唯独没有自己死前的记忆。
姜如烟瞬间明白了过来,轻叹道:“阿角,回光虽然能收敛记忆,但这次族人们是同一天过世,太多的记忆涌入你脑中,势必会淹没你原有的记忆,你记不得实属正常。待过几日,我身子恢复好了,我们一道回一次槐隐山,说不定你便能想起来了。”
“阿姐,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画角问道。
提起那一日的事,姜如烟的目光变得沉痛,她低低说道:“阿角,当年你岁数尚小,族中许多事并未告知你,其实我们蒲衣族是有使命的,我们是天门的守护者。”
六月底的天气是燥热的,远尘庵位于山中,到了夜里,居然有些冷。
画角披了一件外袍,依然挡不住随风而来的丝丝冷意。
章回已经回阑安城了,唐凝和公输鱼守了姜如烟这几日,这会儿有画角在,便早早去歇息了。
姜如烟已经睡下了,她的魂魄因被炼成鬼煞的缘故,还撑不了太久。
不过,在她临睡前说出的话,却让画角丝毫没有睡意。
她没想到,她们蒲衣族居然是天门的守护者。
据阿姐说,上古时期,女娲和众神分出云墟后,并未完全将云墟和人间堵死,而是留了四个天门,分别是崇吾山、槐隐山、极北之地的冰原和东海。
那日画角从阿娘留下来的舆图上看到做了标记的便是这四处。
天门之所以为天门,是因为不管在人间还是云墟,都有崇吾山、槐隐山、冰原和东海。
而除了这四处,其他位置人间和云墟是不同的。比如在人间是山,同样的位置在云墟也许是海。在人间是沟壑,云墟也许是平原。
蒲衣族之所以隐居在槐隐山,便是因为槐隐山是天门之一。
遗梦便是打开天门的钥匙,因为特异的香可以渗透两个空间,从而向云墟的掌管者传信,双方合力打开天门。
仅有一方想打开天门,是不可能的。
云墟的妖若是强行突破天门来到人间,是活不久的。同样的,人间若是有人点燃了遗梦,没有云墟掌管者接应,也只能打开天门一瞬。
另外,倘若不在天门附近燃香,香气渗入云墟,两个世间会有一瞬的融合,比如那日在凤阳楼的棋官之案、牡丹园的孔玉之死和还有在静慈寺观讳去刺杀紫绣。
人间是静慈寺,在云墟同样的位置却是海,所以两个世间融合的一瞬,才会有海水淹大殿,又转瞬退去之事。
妖物若在这一瞬自云墟来到人间,因不是自天门而来,在人间是活不久的,所以观讳很快便死去了。
姜如烟说,出事那一日,蒲衣族接到了来自云墟的信号,因此便点燃了遗梦。
可是,没想到,迎来的并非云墟的掌管者,而是化蛇、混沌和梼杌等恶妖,以及操控他们的黑袍人。
画角脑海中闪过回光里的记忆。
每一个场景中,似乎都有那个黑袍人的身影。
在阿娘的记忆中,黑袍人揣手而立,只凭一个手势,便能操控着化蛇。
但是可惜的是,没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