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月光下焚莲眉眼的线条凌厉锐利,却像被驯服的金雕一般按捺沉静,不动声色。
“下次,不要坐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了。”和尚的声音低哑从容,语气很轻,轻且温和。
晏无咎下意识就想嗤笑,哪里危险了,没看见他一只手背在后面吗?
倘若这和尚不接着他,他也毫发无伤。毕竟,晏无咎又怕疼又自恋。绝不可能让自己冒险,就为了戏弄这和尚。
但胸口相贴,和尚的心惊魂未定的跳,嗤笑的声音便散漫了些许,不那么嘲弄刺人。
方才快要掉下去的时候,和尚的眼神猛地变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身体向前的同时将他拉回来,这才让晏无咎撞进他的怀里。晏无咎的心因此也有些不稳。
他束手而立,并没有回抱他,手指百无聊赖拈着焚莲后腰上的僧衣。
“不怕,莲莲会接住我的,对吗?”嚣张跋扈的纨绔恶霸,最擅长的事便是得寸进尺,恃宠而骄。
“嗯。”
晏无咎听到他的声音,无声笑了,声音无辜,又清又软:“我可以叫你莲莲的。”
“无咎喜欢怎么叫,都可以。”
“叫你秃驴呢,生不生气?”
这次,那和尚想了一下,在晏无咎眼神变冷前,平和地说:“只叫小僧一人的话,不生气。”
晏无咎发出一串闷笑,像抱着一个大型玩具或宠物一样抱住了他,摇摇晃晃,颇为愉悦地说:“莲莲好乖,无咎喜欢你的。”
这是晏无咎第一次对焚莲说喜欢。
那是旧历五月二十三号。
下弦月很美,像晏无咎笑容绚烂时候,眼睛轻眨眉睫半敛时的弧度。
……
后半夜起后,晏无咎就再也没有回去睡过,他一面半真半假地逗弄着傻了的圣僧,一面冷眼留意着,看他什么时候恢复白日时正常的样子。
然而,并没有。
夜色发白,诸天星辰消散,天光尚未从地平线铺陈而来,焚莲就开始注意起时间来。
等到霞光隐隐染上一点绯色的时候,他垂眸认真地看着晏无咎,已经有了告别之意。
“你要走了?”晏无咎微微偏着头,明知故问。
焚莲点头。
“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这会儿的晏无咎就像是平日管束他的焚莲一般,两个人的位置调换过来。
他似笑非笑,颇觉有趣。
焚莲眼中有些许迟疑:“我不知道。但,不能被太阳照到。”
晏无咎正要说,可以躲在他的房间里。
这一次,焚莲却并没有等待。犹如那一日汜水河畔时候一样,几瞬之间月白僧衣消失在晏无咎的视野里。
晏无咎静静地看着焚莲仓促离开的背影,后知后觉想起,他走前还说了一句:“很快就会再见。”
这时候,天光微亮,庭院里一片雾蓝朦胧的晨霭,远处传来鸡鸣犬吠之声。
晏无咎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勾起一丝傲慢无趣的浅笑。
“可不是很快就再见。”只是再见的不是听话有趣的圣僧,是相看两相厌的妖僧。
晏无咎转头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时辰到了后,继续起床跟着一脸冷漠的焚莲练武。
习武间歇,晏无咎特意观察了一下焚莲,发现他除了一如既往不近人情的冷漠,一如既往不怎么看自己一眼之外,脸色好像有些苍白。
淡淡的黑眼圈,显得他整个人的气质更加阴翳孤绝,冷硬强势。
但也因此,隐隐有些精神不济,状态堪忧。
晏无咎发现,今日的焚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沉默。
这种沉默不是说不说话——他本来就跟晏无咎没几句话说。而是指,城府深重,怀有心事,整个人的心思注意力都倾向于内里,自闭一般对外界毫不分心。
晏无咎练习掌法的时候回头,看到焚莲甚至闭着眼睛。眉骨犀利完美的长眉微凝压低,愈显得冷漠沉郁。
不知道是因为两个夜里不睡困倦了,还是妖僧圣僧之间切换,导致神经衰弱精力不济在闭目养神。
两者好像也没差太多。
晏无咎眼波微转,眨了眨眼,一个坏心眼便起来了。
他一边在梅花桩上继续流畅的打着掌法套路,一边自然而然的靠近焚莲所在的方向。
那里一棵高大的槐花树,盛极的槐花扑簌簌的落下来些,在地面铺成薄薄的毯子。
焚莲坐在树下椅子上,穿着浅蓝的月白僧衣,地上的落花都比他周身的颜色皎洁一些。
晏无咎倏忽之间,猛地转头攻向焚莲而去。
掌风惊落片片洁白槐花,雪也似得飞舞,其中小小一瓣月牙般落到焚莲的脸上。
焚莲闭着的眼睛没有睁开,抬起手,从容地拈起脸上那枚落花,然而才不紧不慢挡住晏无咎攻来的手掌。
他并没有一开始就压制,而是单手配合地与晏无咎拆解了几招。
然后才慢慢睁开眼,一边拆招喂招,一边淡淡讲解,晏无咎攻击的时候,有哪些不足和缺陷,应该如何改进应对。
打了半天,晏无咎连对方的手都没有碰到,只是月白的僧衣袖风就将他严严实实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