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候有说有笑的,桃子从来没见过林嘉这样安静沉默过。
她若是哭泣、难过都还好,唯独这样有点吓人。
但桃子莫名她想起了凌昭。
公子在京城,收到丧讯的时候,也是这样安静得吓人。
他先回了书房,让南烛研墨,写好了请假的文书,换了衣服,吩咐大家收拾东西,一些他随身的东西单独先收拾出来,他会先走,婢女丫鬟们带着旁的东西,慢慢回金陵。他出门了,再回来,船都安排好了,换过衣服就出发了。
桃子跟着别的人一起押着箱笼回来得晚,到金陵的时候便感觉公子身周有一种死一样静的氛围。像一层气裹着她。
桃子看了一眼林嘉。
对,就和此时的林姑娘是一样的。
一层看不见的气,将这个人裹着,将她与世间短暂地隔绝开了。
小宁儿先回来,又过了一段时间,蔡妈妈果然带着人来了。
来的有婆子也有男仆。
寿衣是早就准备好的,婆子帮着装敛。
蔡妈妈告诉林嘉:“不能在后宅里停灵的,要送到祖地那边去。”
她安慰林嘉:“夫人慈悲,自己掏钱给杜姨娘搭个灵棚,请人做场法事。等下葬的时候,让你去送。”
大宅有大宅的规矩,妾室的待遇和主人不同。
林嘉生活在这里,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她点点头。
蔡妈妈原是预备好了她又哭又闹的话怎样跟她说,没想到她是这样。
桃子在旁边低声安慰她。林嘉点点头,道:“我去帮衣服装敛。”
便进去了。
蔡妈妈瞧着桃子生得俏丽,穿得体面,却面生,问了一句:“姑娘是哪一房的?”
桃子道:“我是湖边水榭里伺候的。”
蔡妈妈便哦了一声,知道了是四房的人,不免多看她两眼。
桃子道:“我俩常在梅林碰见,认识的。”
蔡妈妈恍然。
又问桃子是几等,待知道是一等大丫头,越看越觉得好,不免心动。
因她有个儿子,年龄正相当,便扫听桃子是否订给了人。
桃子道:“已经定了,等别房的郎君除了服再办。”
蔡妈妈有些失望,不死心地问定的是个什么人,当什么差。
桃子微微一笑:“是我们公子身边的长随,他是万全管事的四子。”
长随是男主人身边最信重的心腹。
万全管事大号凌万全,他爹叫凌久保,是凌老爷书童出身,如今是凌府的大管家。
蔡妈妈就偃旗息鼓了。
南院的三个孤寡婆媳也过来帮忙。
杜姨娘净身闭窍,换好了寿衣。
先用了被子卷上,再用席子卷上,婆子们抬到了车上。男仆推车,准备走。
到这时候,林嘉死死地抓住那平板车,虽不哭闹,却也不放手。
蔡妈妈都叹气,也掉了两滴眼泪。
一堆人劝,林嘉就是不放手。
桃子抱住她:“你让她去,她去的是好地方,下辈子投胎也可以享富贵的。”
蔡妈妈说的祖地指的是凌氏祖坟,那自然是大师细细勘过选出来的风水宝地。
子孙代代,享着庇荫。
林嘉终于松手,车子轱辘辘地走了。
林嘉抱着桃子,终于哭了出来。
桃子抱着她轻拍。
这等事府里自有章程,蔡妈妈不必跟着车走。
她问林嘉:“可有什么亲族要通知的吗?”
林嘉摇摇头,又想了想,道:“从前住在隔壁的肖婶子。”
没旁人了。
林嘉从前没朋友,只能和肖晴做朋友。杜姨娘也没朋友,只能和肖氏做邻居。
换个角度看,肖晴、肖氏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群生活在凌府边缘地带的人,只能互相靠近。
蔡妈妈先走。
南院三个人留下安慰林嘉。
她们脸上都很平静。连一般人会有的对生命逝去的唏嘘也没有。
桃子有点怕她们,觉得没有生气。
她们见林嘉也平静,便还算放心,也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那院门关上,就像没有活人一样。
桃子问了小宁儿,知道林嘉根本从早上一直都没吃饭。她硬逼着林嘉喝了半碗粥,又让她去睡。
此时才是晌午时分,太阳正高。
但林嘉经历了从早上到现在的忙碌,精神消耗极大,她听话地躺下,没一会儿竟昏沉沉睡着了。
桃子交待了小宁儿和王婆子一番,准备回去被凌昭汇报。
王婆子却问:“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桃子一怔,忽地反应过来。
这两个虽暗搓搓地从水榭拿钱,但明面上,她们的月钱是从三房支的。她们是三房的人。
她们是三房分配给杜姨娘使用的人。如今杜姨娘没了,以后怎么办呢?
王婆子和小宁儿在这边待得舒服,打心里其实不想离开。然而仆役的来去哪里轮得到她们置喙。
所以只能问桃子。因为最开始,就是凌昭把她们安排过来的。
但实际上,桃子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