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马县。
县城主路,雪下得大了,到处湿漉漉,基本没有人在街上行走,就怕在这种又冷又滑的天气中滑一跤。
这种天气摔了,可就伤筋动骨了。
这么冷的天气,也没有什么生意。
许多商家都坐在商铺内烤火,粮食铺也是如此。
“吱呀”一声,受潮发胀的木门被推开,外面的寒风裹着细小的雪花一起卷进来。
天阴沉沉,铺子里面也没有点蜡烛,人在里面烤火,只能看见彼此的轮廓。
门打开了,也只有一个细小的影子撑着竹竿进来,坐在里面烤火的店家站起来:“谁呀?”
“来买粮食的。你家的陈米今日多少铜板一斤?”影子发出沙哑的声音,是个老婆婆。
店家这才认出来:“黄婆婆?你怎么这个天气出来买米,当心路上滑。”
黄婆婆僵硬的脸上露出笑容:“今日不当值,出来买些米。”
“去年的米五铜板一斤,前年的九个铜板两斤。”店家回答完,好奇地问,“当值?黄婆婆你也去了抚幼堂?”
黄婆婆一点头:“正是,要不然也不会有铜板买你家的米。”
“你要多少米?多了我给你送家去。”
“三十斤前年的陈米。”
店家听了,朝僵硬的手指上呵了一口气,打着算盘道:“三十斤前年的陈米,一共一百三十五文钱,我再送一小袋喂鸡的谷糠。”
店家算完,黄婆婆在心里也算了一次,见没问题,这才从怀里摸出半吊钱。
她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给店家数,店家也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点过。
数清了钱,交割好了米,这一桩生意才算完成。
店家把装米的麻袋扛在肩上,跟着步履蹒跚的黄婆婆去她家。
店铺外面的屋檐下挂着冰棱子,黄婆婆用手中的竹竿打了一下,说道:“你家的冰棱子该打了,掉下来容易伤人。”
店家做成了生意,心情颇好地笑道:“我回来就打,你这眼睛真利,我方才都没看见。”
黄婆婆也笑:“在抚幼堂练出来的,抚幼堂中不许留冰棱子,怕掉下来打到小孩。”
黄婆婆家离得不算远,店家一会儿就把她家的米送到了。
她家有三个孙子一个孙女,都还没到十岁的年纪,因父母病亡,跟着黄婆婆一起生活。
店家把米背进去,问:“你家的米缸在哪里?”
装米的袋子黄婆婆没买,店家把米卸下来之后还要将袋子拿回去。
店家问话后,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伯伯,在这。”
店家吃惊地看过去,说话的竟然是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剃着光头,穿着棉袄,看上去跟个小子一样。
店家:“怎么给娃儿剃这么个头?”
黄婆婆道:“抚幼堂就是这么剃的,无论男女,都剃了头,免长虱子。”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黄婆婆家的三个孙儿出去外面捡煤球回来了。
三个男娃也一样的光头长袄。
小娃儿看不出男女,站在一起,孙子孙女都一个样。
店家收好麻袋,拜别黄婆婆,匆匆回去了。
回到家中,他还跟婆娘说这种新鲜事:“王婆婆她家的孙子孙儿都剃了光头,说是从抚幼堂学来的新法子。”
他婆娘却见怪不怪道:“不止黄婆婆家孙子孙女剃头了,好些人家的娃儿都剃了,刚才我见着牛大嫂,还问她要不要一起给家里的娃儿剃。”
“剃什么剃?”店家不高兴了,“好好的娃儿,剃头剃得光秃秃像什么样子?”
“光怕什么,冬天搁家里养一养,来年春天就长出了新头发。剃了头虽然不好看,但总比较被虱子咬得身上一个疙瘩又一个疙瘩来的好。”
虱子咬人很疼,冬日里又没办法经常洗澡,人被咬了只得脱下衣服慢慢找身上的虱子。
小娃娃不像大人那样知道及时捏死虱子,每年冬天都会被咬出一身又一身的疙瘩。
当娘的心疼,只能拿香油抹一抹。
店家婆娘凑近店家:“他们都说这位郡王老爷是难得的大好人。”
“市面上的风向不就是一时一个样,前一段时间还骂人家郡王老爷草菅……那个什么,对,人命。”
“什么草?那是先前的县令老爷放出来的谣言,你知道山花家那个娘家哥哥不,就是那个长得又矮又敦实,养马的那个。听说去年郡王老爷给他送了一种青粮,可值钱了。”
“我可没有那个养马的本事。”
“谁叫你养马了?”店家婆娘拍了他一下,“我是听说郡王老爷发话,来年借马给人去开荒,谁开出来的田就是谁的。我们要不要也去开点荒出来?”
店家嗤笑:“郡王老爷吃饱了撑的?没事还倒贴马给你,让你去开自家的田?”
“真的,你见过在街上走的那个田官周老爷不?说郡王老爷叫他在办了,想要租马的,可以去找田官老爷。”
店家呵斥了自家婆娘的异想天开。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煎饼一样这面翻了翻那面,愣是睡不着。
旁边的婆娘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