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设宴,主客只有一个——公孙佳。
秦王章昭把妹妹、妹夫请过来做陪客,自己与王妃两个亲自出来接待,他终于捞到了一个这么正式的、章熙首肯的机会可以与公孙佳坦诚地交流一番了。
章昭看不透公孙佳,延福公主以前总拜托他照顾一下公孙佳,他也觉得自己是照顾到了。回头一看,人家好像不缺他这一把手,危危险险地就蹚过了这些难关。公孙佳应该不是他的敌人,但要说是“自己人”又好像差了那么一点。章昭是很想通过妹妹、妹夫,把她变成己方的助力的。
然而公孙佳滑不溜手,看起来皇子们有什么麻烦她都能帮忙,但是绝不肯拜到某一人门下。这就难为人了。好在母亲即将立为皇后,自己就是嫡子,是未来的太子,是可以向公孙佳要一个明确的态度了。
章昭准备得很充份,菜色都提前打听好了,歌舞伎乐俱全,他还准备了一些小趣闻、小笑话之类,保证这一场宴会让人轻松又愉快。
公孙佳被延福公主拖着到了秦王府,下车的时候还打趣延福公主:“嫂嫂,我丢不了。”
“你是不会丢,但是会跑呀。”延福公主不客气地说,握着她的手与她一同入府。
府里,宾主叙座。公孙佳含笑与秦王妃见了一礼,目光在秦王妃的裙摆上扫了一眼。
秦王妃窦氏是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女人,章昭娶她的时候还是东宫庶子,章熙与纪氏还没有闹崩,章昭就是个“未来贤王”的配置,妻子不需要太能干,各方面看着差不多就行。窦氏也算是出身名门,但是从公孙佳打交道的那一批人里没什么姓窦的就可以看出来,她的娘家已经没那么显眼了。她也是倒霉,前朝末年大乱,赵司翰是死了姑姑兼岳母,她是家族嫡脉被人屠得差不多了,剩下她爹一个光杆儿。旧族的名声,有,其他的东西就别想了。
新朝建立,搜罗“遗贤”,给了他爹一个清贵的官儿,清是清水的清,一直蹲到窦氏被选做了章旭的妻子,也没见有什么提升。窦氏也就一直默默地当个隐形人,她不讨人厌,但是比起她来,讨人厌的废妃吕氏更有存在感一些。
公孙佳现在却看到她裙摆上的绣纹变得活泼了。害!都只看到她无趣,谁知道她的内心呢?
宾主坐定,章昭先是劝酒,他劝酒也不硬劝,点到即止,接着是歌舞,热闹又不吵闹。笑着说:“以后要麻烦丞相啦,我对兵事、狼主可是一无所知呐!”
钟源道:“二郎这是什么话?议事的时候你都在的,怎么能说一无所知呢?”
章昭道:“我心里总没底。”
延福公主道:“什么有底没底的?药王在这里,还能叫你心里没底吗?”
公孙佳笑笑,对章昭举了举酒杯,一边窦氏还是坚持做个壁花。延福公主给公孙佳不停地使眼色,她也是服了,不懂公孙佳为什么一直没一句实自豪感。实在忍不了了,她说:“今天这儿没外人,你就给我句实话,行么?”
公孙佳也没有装傻,看看章家这一对兄妹,说:“好,嫂嫂想要什么实话?”延福公主脑子里翻江倒海,想问的可太多了,她也闹不明白公孙佳这还在犹豫什么!更不懂都已经把章昺给干下去了,明摆着是章昭要上位了,还不好好把握?还有,为什么不带一带章昭呢?
脑子里转了老大一圈,钟源对延福公主道:“你要是看不透,就先别插言,更别插手。”
公孙佳笑了,看来钟源也不知道这全貌,还以为是普通的拉近关系。她不想让钟源为难,问章昭:“秦王心里要什么底?纪氏已败,天下将有新有国母,我看不出来秦王有什么好不安的。”
“这……”
“打从纪炳辉撩惹四方,殿下就前程似锦了,还要别人插什么手呢?”公孙佳慢条斯理地说,“至于‘一无所知’,就更有趣了。宫里所有的师傅,无论文武,教授讲解都比我强,我的师傅就那么两个半人,也不及宫中的师傅。”
延福公主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可……”
“到了殿下们这一步,就不是‘学’而是‘悟’了,”公孙佳耐心了一点,干脆点明了,“这个谁都帮不了你们,在陛下身边,不是‘揣摩上意’,那是王济堂该干的事。我们,”她指了指钟源和自己,“想着怎么做事。殿下呢,该想的是‘陛下为何要这么做’,别走岔了路。至于庶务细节反在其次了,那些个东西,只要你想明白了现召人来问都能看个大概。所谓提纲挈领,不知纲领,管中窥豹,倒也能学到些本事、赢点夸赞,对没品级的小吏那是足够的。殿下要的,可不是一个能干的小吏的考语。”
章昭不断地点头:“原来如此。”
“想做实务是好事,殿下想做实务的本意是什么?要是为了能将事情看得更明白,做事手上有准星,早给殿下安排了。殿下沉下心来,陛下这不就安排你做事了么?这一遭是炼心,这一程是必得走的。陛下坐得那么高,他什么都看得见。我们看的,终究是浅了一层,殿下要跟我们学,路就走窄了。殿下是要做能臣还是贤臣?别的都能教,只有天家父子相承。殿下想想陛下当年在东宫是怎么做的?他可是二十年没出京城啊!”
章昭深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