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队社员,听到那个暗号:“他们来了”。都立即心照不宣地进入表演状态。
工作组一共六个人,据路边社和知青们报道分析,六个人中,有三个人是负责记录打杂的,核心人员其实是三个。领头人叫黄国福,三十五六岁,脸黄,微胖,总是笑眯眯的;第二个是黄国福的副手吕达声,人长得精瘦精瘦的,跟猴子似的;第三个名叫陈晨,大约二十四五岁,生得仪表不凡。
工作组一来,就暂停了韩兑的所有工作。两人一组,有人查帐,有人查粮仓,有人负责调查工厂。
韩兑被停了工作倒也不沮丧,每天穿着旧衣裳,戴着破帽子,骑着破自行车在村里和田间地头活动。
社员们见到他,都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他。可怜的娃,这心里得有多煎熬啊,可表面上仍装得跟没事人儿似的。
老人家见了都拉着韩兑的手安慰道:“娃啊,你难受就说出来,不要强撑着,别憋坏了。”
韩兑欲言又止,欲说还休,千言万语化成一句:“大爷/大妈,我没事,我好着呢。”
他越是这样说,大家就越心疼。
韩兑反过来安慰大家:“这是组织对我的考验。真金不怕火炼,干部不怕考验。你们都别担心我。我能做的事都做了,就算以后不当队长,我这辈子也值了。”
众人听得难受,险些落泪。
他们一难受,情绪就容易上头,有老人坐不住了,最后由王奶奶领头,去找工作组要说法。
王奶奶眼泪叭嚓地说道:“同志,你们给我这个老太婆说说,我们的小锐队长到底错在哪里?为啥你们要停他的职?”
黄国福语气温和地说道:“老人家,我们还在调查,等结果出来我们再通报全村,你们先回去好吗?”
王奶奶瞧着面前的人,见他黄黄胖胖的,一双眯眯眼,她见过的魑魅魍魉太多了,一看这家伙就是个笑面虎。
王奶奶说道:“也就是说,你们啥也没查出来,没查出来就说明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你们还要查,那就是硬查。”
吕达声走过来板着脸说道:“老人家,我们组长念你年纪大,才不跟你计较,你也不要得寸进尺,你这种行为在是妨碍我们办公。”
人群中的其他人高声喊道:“我们在村里过得好好的,你到我们村捣乱,咋还妨碍你们办公了?你们还妨碍我们过日子呢。”
“就是,就是。”
这些大爷大妈们仗着自己岁数大,工作组也不敢拿他们这怎么样,再加上有人领头,胆子愈来愈大。还有人往地上一坐,抱着脚哭喊起来:“我的老天爷,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人哭,众人跟,现场哭声喊声一片。
残疾人队一看老人队开始行动了,他们也得跟上,于是这一帮瞎的扶着瘸的,瘸的拽着傻的,一拥而上。
在场的四个人全部傻眼,上去劝,人家不听不听就是不听;大声吼,影响形象和体面;想用人力拉开,无奈人手不够。
工作组人员被团团围住。
场面越来越乱,其他村民闻讯也赶上来相助。时泰林听到消息,也跟着过来,他在现场采访群众。
“大妈,您为什么哭?”
“我心里苦啊,我们队长冤枉啊。”
“大爷,您这是怎么了?”
“捶地喊冤。”
……
时记者拿出笔记本,刷刷记下要点:《百姓倒地喊冤为哪般?》、《百姓心中有杆枰》。
时记者的行为落入吕达声眼中,他厉声呵斥:“那谁,你在记什么呢?”
时泰林一脸骄傲地从口袋里掏出记者证亮了亮:“同志,我是《红岩》日报的记者时泰林,请你配合我的采访工作。”
吕达声与黄国福对视一眼,黄国福笑呵呵地道:“原来是时记者,久仰久仰。你能不能跟这些村民说说,让他们不要闹了。”
时泰林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老百姓心有不平就得鸣。我无权阻止他们这么做。”
工作组一共分成三个小组,被困住的是黄国福和吕达声两个小组,还剩下陈晨那组,他远远地看到其他人被村民团团围住,便没有往里凑,转身去找韩兑。
此时,秦肃正陪着韩兑在麦田里薅草,青草的汁液把他的手指都染绿了。
秦肃在旁边陪着他。
秦肃一边拔草一边对韩兑说:“三个人中,姓黄的奸猾,姓吕的是黄的跟班,你要小心那个姓陈的。看人不要只看表面,那家伙别看相貌堂堂一脸正气,但内里最黑。”
韩兑奇怪地问道:“你认识姓陈的?”
秦肃淡声道:“不熟,只是听说过。”
两人正在说话,秦肃猛然打住,抬抬下巴,说道:“姓陈的来了。”
韩兑侧头一看,果然看见陈晨正向麦田走来。
韩兑提着一捆青草,走过去,大方地跟陈晨握手,不好意思地说道:“陈同志,不好意思,我手上满是青汁。”
陈晨似笑非笑:“韩同志的手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我私人感情上对韩同志佩服得很。”
韩兑谦虚道:“过奖过奖。我本就是贫下中农,任何时候都不能脱离劳动人民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