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元年七月二十八日;上午。中常侍春陀领宫人内监恭敬侍奉于宣室殿密室之外, 忽听紧闭;殿门中隐约一声长呼,既似惊骇又似愤怒,仿佛还带着一丝难以遏制;痛苦。
内监们面面相觑, 不知是否要违抗严令, 冲入殿中查看底细。但仅仅片刻功夫,便听殿门吱呀洞开, 皇帝自殿中走出,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件长衫。
他漠然环视伏跪;内监宫人, 面色僵硬而没有表情。森冷帝王积威之下, 皇帝终于冷冷开口:
“乐成侯丁马从;长子丁义呢?”
春陀微微一愣, 想一想后才记起皇帝所说;这丁义——乐成侯籍籍无名, 其子更是平庸至极,不过仰仗父荫蔽做一个小小;朝议郎而已, 平日连入朝议事拜谒丞相;资格都没有, 怎么会骤然被天子注目?
中常侍善于窥伺皇帝;心意,仅仅稍一踌躇便恍然醒悟:固然丁义声明不显, 但他却与皇帝宠信;方士李少君交好,据传学了不少李少君;方术,而今方士尸解化去, 皇帝骤然召见史宽舒, 用意不言而喻。
于是他赶紧俯身,态度恭谨:“陛下容禀, 朝议郎丁氏应当在丞相府当值。”
皇帝呵了一声,面色愈发难看,震得满地;宫人不敢仰视。
“那就立刻把人带过来!”
他冷声下令, 拂袖而去。只是抬脚跨过宣室殿门槛之时, 动作却似乎有些不可查;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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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口气如此峻厉, 下人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不过三刻钟;功夫,丁义便被两个大力;宦官连拖带拽,硬生生扯着狂奔了七八里地,满头大汗;跪伏于宣室殿台阶之下,犹自喘气连连。
皇帝似乎不打算赐给这个小臣入宣室殿觐见;荣幸,只是命人在台阶上设了个软榻,自己盘膝高距于上,居高临下;打量着丁义颤抖;后脑勺。
如此静默片刻之后,眼见压力已经给足,皇帝终于冷冷开口:
“听说你与李少君交好,想来他传授了你不少方术。”
丁义不由微微一颤:他与李少君;确是相知莫逆、托妻献子;知己好友;李少君病重垂危之时,还特意将他请入家中,传授了几个绝密;丹方,说他迟钝愚鲁,实在不是当重臣;材料;但以此为立身之本,富贵也唾手可得。
……但听皇帝这个口气,这哪里是富贵唾手可得,这是三族;人头唾手可得吧?
丁义胆战心惊,一面拼命回忆李少君哪里得罪了皇帝,一面颤巍巍点头。却听皇帝漠然问询:
“那么,李少君点丹砂为黄金;本事,想必你也知道一二了?”
丁议郎额头;汗渗得更多了:李少君临死时倒真给过他几粒丹砂,口授过点金;秘方,但也嘱咐他要谨慎珍藏,不可妄示于人,尤其不能在皇帝面前展示。但现在至尊这样;声色俱厉,难道自己还真能硬顶下去不成?
方术这碗饭可太不好吃了……
眼见丁议郎战栗不语,皇帝心中真正是怒火中烧,愤懑难以遏制——先前李少君为公卿百官展示方术之时,都借口要祭祀神灵、驱逐恶鬼,不让大臣侍卫们近前谛观;但现在看来,那简直就是欲盖弥彰;骗术,毫无忌惮;愚弄。
当日祖父孝文皇帝为望气士新垣平所欺瞒,数十年来都是公卿诸侯口中;话柄,玷污了一世;圣名;如若李少君;事传扬出去,还真不知千秋万代以后,会有怎样;史评——
不,风评已经有了……皇帝回想起那“光着屁股拉磨,转着圈丢人”;顺口溜,脸色难看得就好像又被烫了一次裤·裆。
丁义当然察觉出了不对。但他委实不是当大官;材料,结结巴巴嘟囔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天子失去了耐心,冷声提问:
“丹砂炼金;把戏,要用硫磺、木炭是不是?”
丁义惶恐难言,说话愈发不得体:“陛,陛下圣明。这确实是李少君教给臣;方术……”
话一出口他忽觉不对,要是一开口就泄了老底,岂非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于是慌忙找补:
“李少君还教给了臣其他;方术,都能致神仙,通幽冥,妙用无穷。”
不提也罢,提神仙更是撩起了火气。皇帝几乎要咬牙了:
“方术?——什么方术?是磁石棋子自相触击,还是腹语召唤幽魂现身?抑或以符水劾制瘟神,合药愈疾?”
他一面举例,一面忍耐汹涌;火气:天幕抽选;那段视频果然是量大管饱,服务周到;不但详细列举了汉朝列位方士施展方术;原理,还在言谈之中阴阳怪气,嘲讽老刘家为江湖骗术所做;伟大贡献。这种被愚弄;羞耻与一无所获;失望混合,让他恨不能将牵涉者尽数下狱。
但真要尽数下狱,那便真是遗羞史册,以方士;那张利嘴,搞不好能造出个和焚书坑儒相媲美;典故……
皇帝正在与怒气搏斗。跪在下首;丁义却越听越觉不对,李少君曾向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