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一桌饭菜,将屋子留给谢琦和小咬处理伤口,自己一个人溜达到后堂。
这些日以来的讼状和文书全都堆在这了,宋灵均挑挑拣拣,择出了巡抚到任的文书。
再将词讼状纸放一旁,剩下的几乎全都是给沈希望求情伸冤的信函。
地主豪绅、各级官府、达官显贵,青阳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上全在这了。文书内容洋洋洒洒不吝赞词,将沈希望吹得像个天上有地上无的大善人。
宋灵均烧得头痛欲裂,将所有纸张一推,抬手按住跳动的太阳穴。
“白度,你真绝了……”
什么人都敢往牢里拘。
天不知不觉暗下来,外面响起一阵马蹄声。
宋灵均回过神来,惊觉房内已经伸手不见五指,自己方才似乎睡着了。
岑玉带着祖大用和许逢兰回来,顾及到他们情绪没往堂前带,而是从宾馆找了间干净屋子。
宋灵均跟着过去,小咬正好把煎好的药端给他。
宋灵均看小咬一眼,伤口都已经处理妥善了。
谢琦去查探夫妇二人的伤,岑玉自己端过茶杯灌了口水:“我去的时候人都已经跑走了,房子里东西砸得够呛,万幸人没大事。”
宋灵均看着他,心里想,这人在他县衙怎么跟回自己家一样。
他又去看岑玉口中的“人没大事”,夫妻两人比昨天晚上还要狼狈,脸色苍白浑身都是泥土血迹,活像被什么东西从身上碾过几遍似的。
宋灵均叹口气:“我叫人准备了饭菜,先吃饭再说吧。”
宋灵均食不厌精,才一上任就将伯庸县衙的厨子换过一遍,又常常莅临厨房指导,伯庸的饭菜端出来比水镜楼也不差。
由于时间紧迫来不及准备什么,厨房只炒了家常小菜荤素各四道,并一锅热热的冬瓜丸子汤。
官员流动办公往往居于各地衙署,所以县衙常有往来宾客,便在仪门左侧设立了宾馆。宾馆平常无人居住便没有烧炭,临时点上炭火,这会儿还没有暖上来,汤一端上桌,屋内寒气直接被驱散了大半,冬瓜的清爽和猪肉的鲜香混杂在一起,阵阵香气直教人垂涎欲滴。
这一顿饭本应该给岑玉接风,只是太过匆忙了。故而宋灵均一伸手先请岑玉:“抚台请。”
岑玉没有客气,拉开椅子坐下,看向宋灵均:“一起坐吧。”
宋灵均这才在岑玉对面坐下,小咬紧挨着宋灵均坐在了旁边。
岑玉动筷夹了一块排骨,送到嘴边突然停住,看向宋灵均身后立着不动的几根柱子。
宋灵均回头,莫名其妙看了站着的祖氏夫妻和谢琦一眼:“看着干嘛?坐下来一起吃啊。”
祖大用和许逢兰吓得硬生生往后退了一步,连道“草民不敢”。
“本来就是给你们准备的,三个人我何必做这一桌菜。”宋灵均拿过碗筷围着桌子摆了一圈,“折腾一个晚上了不饿吗?都坐下来吃。”
犹豫良久,谢琦终于迈开步子,推着祖氏夫妻坐下:“宋大人盛情难却,我们就不要推辞了。”
祖氏夫妻一开始战战兢兢,但实在是饿得狠了,一坐下就忘记了害怕,他们太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这样一顿热腾腾的饭菜摆在他们面前,他们没有办法拒绝,咽了一口口水,便拿起筷子吃起来。
宋灵均夹一筷子菜向桌上人介绍:“这炒冬瓜藤尖你们一定要尝尝,是我研究的,在冬瓜藤没有开花时采摘最嫩的地方加辣椒爆炒,控制冬瓜藤的吸油量恰到好处,炒出来辣味与瓜藤的味道结合,又带着浓郁的油香。不过要趁瓜藤嫩的时候,老了就不好吃了。”
岑玉夹了一筷子,点头认可:“确实不错,早听说宋知县在美食方面造诣非凡,今日可见传言不虚。”
宋灵均沾沾自喜,又想岑玉介绍另一道菜:“这道冬笋抚台也尝尝,所用食材都是我亲自上山采摘的。”
岑玉突然抬头看向他:“听说大人受惊病重,能上山摘笋,想必是好全了吧。”
宋灵均低头干饭,不敢再讲话了。
吃得差不多,每人舀了一晚热汤,热热的汤沿着喉咙流到胃里,将全身都熨帖舒服。
汤底还有每人一个荷包蛋,小咬一声不吭拆了蛋,把蛋清吃了,偷偷把蛋黄往宋灵均碗里送。
宋灵均眼尖发现,蹙眉道:“小咬,把蛋黄吃了。”
小咬不情不愿,又将勺子收了回去。
“那个……”许逢兰突然试探着开口,“有的小孩子嗓子细,蛋黄太干不爱吃很正常的。”
他说着站起来,拿过小咬的蛋黄帮他捣碎到冬瓜汤里,递给他:“这下再试试呢。”
小咬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她,狐疑地接过来喝了一口。
味道似乎不错,小咬捧着碗,一碗汤咕咚咕咚很快就喝完了。
许逢兰松了口气,她的目光始终看着小咬,在小咬把汤喝光那一瞬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脸上的皱纹都生动了些许:“我们阿丁小时候就是这样的,把蛋黄捣碎在汤里就喝下去了,大人也可以吩咐厨房做溏心蛋试试。”
宋灵均点点头记下,抽了手帕递给鼓着腮喝汤的小咬,心中忽然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