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知秋深觉还是母亲细致,如今他总觉着, 能同褚韶华说些更亲近的话了。譬如, 以往褚韶华从不提老家之事的, 如今倒愿意同闻知秋说上几句。
闻知秋也便知道, 褚韶华与娘家关系极淡,当初就因势单力寡才不得已把孩子留在夫家,如今只是和几位姨家表兄有信件来往。当然,北京那里也有些以前交际下的朋友。像潘家, 褚韶华最初就是在北京与潘二先生有了交情, 与上海的潘大先生还是后来认识的。与邵家, 非但是同乡, 关系也是极近的。
闻知秋自打上番与邵初相识,他虽是在政府部门, 可如邵初这样在上海做实业且小有名声的, 自也愿意与闻知秋相交。彼此着意亲近, 邵初一则想与闻知秋处下些交情, 二则也是想看一看闻知秋的人品,私下还打听一番。闻知秋倒无恶名,哪怕丧妻多年,也没听闻在外有什么相好外室,家里竟无小妾姨娘之流。
要说现在真是一个混乱的年代,一些旧家庭自不必提, 现在还会姨娘之类。如今法律上是不允许纳二房的, 可这些人哪里肯理, 都是自顾自。就是受新式教育的男人,于男女事也多有不检点的。闻知秋倒是难得的检点人,再加上两人都有留学背影,说起话倒是更合拍些。闻知秋既表明了自己对褚韶华追求的真心,也自邵初这里打听到了一些褚韶华的旧况。知道褚韶华以前过的很不容易,娘家提不起来,前夫不错,却是命短。婆家败落后,想守寡都不能,转而来了上海。
邵初自不会与闻知秋细说,可这短短几句,闻知秋也能猜出褚韶华先前艰难,也亏得褚韶华这性子,换个略软弱半分的,还不得折在中途。褚韶华却是能闯出自己的一条生路,闻知秋越发认为自己没看错人。
而且,闻知秋发现,褚韶华交友极有一手。褚韶华认真交往的朋友,都颇有可取之处,从中亦可见褚韶华为人,也可知褚韶华为何对娘家这等厌恶不喜。
闻知秋想,以后倒是省得跟岳家打交道了。
闻知秋深觉褚韶华前头二十几年运道不济,对褚韶华颇是温柔细致,如今俩人也不总在外吃饭了。多数时候,不是让刘嫂子做,就是闻知秋下厨。闻知秋完全不是吹牛,这位十项全能先生,不论中餐西餐,都能烧得几道好菜。
闻太太在人交际上很有一手,带着闺女约褚韶华喝茶。
这是处清雅茶居,墙上都是仿青竹样式,屋里暖暖的,透过竹窗可看到院中疏竹奇石的江南景致。闻太太同褚韶华说起旧事,“要不是我问了这丫头,她还傻着哪。她这样没心计的人,哪里经得起别人挑拨?我一想到,就既生气又无奈,想着你是个聪明孩子,咱们多在一处说说话,我这傻闺女也能变得聪明些。”
闻春华就不爱听她妈在褚韶华跟前说她笨,闻春华现下还说哪,“我看田四不是这样人。”
闻太太不理她,只把事情细细的与褚韶华说了一遍,褚韶华眼波流转,倒了三杯茶,先给闻太太一杯,自己拿一杯吃一口,道,“我说这回的事怎么拐弯抹角的,倒不似田家兄弟那样蠢笨直接,原来是换个女的算计我。没出息。”
闻春华一向都是被人捧着的,连田四因着想嫁给闻知秋姐夫,都会巴结闻春华。闻春华最不爱看褚韶华这种厉害模样,拿了些玫瑰瓜子,一面嗑瓜子,一面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做生意跟土匪一样,我听说人家有个南京老板,没答应跟你做生意,你就把人家按在上海不让走,最后把带来的十万大洋都进了你的货,你才放了人。要都你这样,上海成土匪窝了。”
闻太太刚要说闺女几句,褚韶华已是好笑的问,“这话是田四与你说的,还是她家丫环与你说的?”
“你怎么知道?”闻春华一诈即出。
“我怎么知道?那姓陈的就是她指使去坑我的!我要看不出哪个是客户哪个是贼,还敢在上海讨生活?”褚韶华端起茶碗喝茶,说闻春华,“怎么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先不说这事内里有缘故,就田家丫环说的话,你也信?总代理的事,要一个丫环都懂,她也就不在田家为奴为婢了?你与其听丫环的,怎么不回去问问你大哥,他不比丫环知道的多!”
“现在都是新时代了,你这样摩登的人,倒还势利眼,看不起下人了?你不还做过售货员,一样是伺候人的活计。”闻春华不服气,放下瓜子又去剥椒盐味儿的临安小核桃吃。
“不是我势利眼瞧不起她,端茶倒水,她肯定比旁人懂。可她又没经过商,也做过买卖,这些商业上的事她能懂?我是做过售货员,我要没卖过货,也没今天。人各有本分,你对着东家的伙计问西家的章程,她敢说你也敢信?”褚韶华道,“你这实心肠,分给你哥些就好了。”
闻太太听这话好悬没笑出来。
闻春华“哼”一声,半点儿不气,反是扬着下巴翘着脑袋得意洋洋道,“我哥怎么了?你知道田四为什么算计你,她可中意我哥了。我哥就中意你,她现在虽有了人家,心里必是还记恨你哪。不是我说,我哥这样的有本事的男人,谁嫁谁有福。”
“不好这样说不好这样说。”闻太太忙拦了闺女这话,赞褚韶华道,“褚小姐也是咱们上海数一数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