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来到乾清宫门口, 那个言官正被按在台阶下的石板地上, 激昂高喊:“臣受国恩, 即便陛下要杖杀臣, 臣亦还是要进言!太子恣雎,国之大祸,以庶充嫡, 不能授予天命!”
此番言论大逆不道,就连不相关的人听着都觉得刺耳。
字字威胁,字字诛心。
太子在走到他跟前的时候停顿了片刻,那言官已经花甲之年,两鬓露白,见到太子拼命挣扎着抬头。只是侍卫压得重,让他动弹不得,就咳出一口痰啐到太子靴面上。
内侍忙去拉开太子, 脸色极难看。
许嘉玄见到太子额头青筋直跳,遮住手掌的宽袖无风轻动,可见是压抑着怒意。
他很快就收回目光,神色淡然。
该来的总是要来, 这世很多事情在变, 前世太子的成长是在梓妤深陷皇宫。这世他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再发生, 此事于太子来说,或许是好事。
更何况……梓妤最不愿意的就是身世曝光, 天下人的言论对他们母子三人就一把利刃, 这事知情人不少。她要护着母亲护着弟弟护着陈家, 那他就护着她。
言官又开始对太子说更加刺耳的话,连孽种一词都喊了出来。
这些言官最怕的不是死,而是庸碌无名,今日他骂那些话定然是要写入史册,被永传下去。
侍卫真是怕了这言官,都有人要拿东西去堵他的嘴。
太子抬手,制止了侍卫的动作,慢慢蹲下身,盛怒后反倒让他更加冷静。他慢慢地说:“就凭你现在的用心,就没有资格说出受国恩几字,你不过就是想激怒父皇与我,打了你杀了你才成全了你要扬名,泼天家脏水的意图。皇家血脉,何时能让一个妇人做定论,即便你有所怀疑,也是该进言三司会审,而不是直接威胁谩骂。”
那言官被说得停顿片刻,又要呸太子一口,太子站起来,让他落空了,张嘴再大骂:“你勾结首辅,陷害皇子,野心昭昭,天下人有的是辨认是非的能力!”
这一张嘴,连首辅都扯了进来。
太子真是气笑了,也懒得跟他多废口舌,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声道:“我本就是储君,天下人都知道我的志向,还用得着野心昭昭?!”
许嘉玄差点被逗笑了。
太子要噎人的时候也能把人噎死。
他就是要当皇帝,这天下迟早都是他的!
言官果然一愣,完全没有想到太子居然就那么不忌讳地说出他以后就是天下之主言论,眼睛瞪着老大,在人转身上了台阶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又高喊:“陛下——您听见了吗,太子这还是要弑君大不敬啊!!”
言官那张嘴真是能黑白颠倒,原本准备让他随便叫的太子转头阴笑一下,吩咐道:“叫莫正清把这人平生事都呈上来。”
等进了大殿,两人见到陈老太爷就跪在明德帝跟前,脸色涨得通红:“陛下真要杀他便先杀了老臣,老臣也好到了地下见着女儿,告诉她没有完成她的托付!”
明德帝的桌案上已经见不到一件摆设,戚公公正玩着腰在捡起来,怕误伤帝王。见到两人,抬头微不可见的摇摇头,示意他们不要插话。
两人就沉默地站在陈老太爷的身后。
“你刚才听到他骂什么了?!是朕错了,与她有什么关系!!你可忍,朕不可忍!”
“陛下杀了老臣吧!”
陈老太爷根本不听,把头磕下去,明德帝被气得眼前发黑。
太子此时也一撩袍子,跪下说:“父皇,为了母亲,您也不能意气用事,那样只是让她九泉下不安。儿子不想怨您。”
其实他明白,帝王愤怒,一是被人揭了伤疤,二是求而不得的憋屈被再挑起。
他确实是外室所生,这个外室宁愿受苦一辈子在道观也不愿意进宫,而不是帝王薄情,这才是帝王真正恼怒的原因。
身为男人的尊严,天下之主的尊严,被一个倔强的女子挑战后又来一个老头,不被气吐血已经是好的了。
明德帝闻言,不气吐血也快了,怒睁的双眼充满血丝,表情都变得扭曲狰狞。
“——那你说此事究竟要怎么解决!”
太子忽然抬头:“您为什么不问问母后?”
明德帝猛然愣在那里。
他眼神闪烁不定地看着太子,从太子脸上却只看到淡然,可是那份淡然,让他震惊。
皇后——都知道了?!
先前还愤怒的明德帝突然颓败地坐倒在椅子里。
陈老太爷趁这个时候道:“陛下,浙江决堤事情还在眼前,四皇子手握私兵一事也有铁证,您何必杀这言官?天下舆论?自古舆论多了去,但是百姓真正关心的只是能否吃得饱穿得暖,也只有百姓安居乐业才能创盛世!陛下,您难道不比臣明白?!”
明德帝闭上眼,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来。
许嘉玄叹息一声,拱手说道:“陛下,人可先关押,派可靠的人看好了,不死就行。现在他们都是希望我们乱。”
最终帝王疲惫地抬手挥了挥,让人照着许嘉玄的话做。
此时才开了个头,明日有超朝会,那才有场硬仗要打。
言官揭发太子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