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圣旨来得比想象的还要快。
陆漾被宫人请进宫,她一走,陆老夫人笑呵呵地从座位起身,看了桃鸢一眼,低声吩咐鱼嬷嬷要后厨做好忙起来的准备。
一家团聚,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她笑容带着深意,吩咐鱼嬷嬷要后厨做好准备也有深意,桃鸢淡然着一张脸只当没听见,满心思的想陆漾当着满堂人的面调戏她的情景。
要说她变了,这点倒是没变。
好在这点没变。
她感叹陆漾真是长成大人了。
少年气少了,上位者发号施令的强势气息愈发浓郁,从前她还有柔弱的表象做障眼法,如今半点都不装了。
举手投足带着引人折服的气魄,很亮眼,有着十足魅力。
陆翎、陆绮这对姐妹被奶嬷嬷领出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陆漾一走,桃鸢的心也跟着飘走了。
下人们有意不让小小姐打扰大人的思绪,寒蝉堆雪扶着桃鸢回房。
桃鸢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可等坐在梳妆台前揽镜自顾,她心下一惊——
光滑的镜面诚诚恳恳倒映一张薄红透粉的脸,耳尖红润润的,一双眸子化了一冬的雪,含情染羞,春色与水色并容。
这还是她吗?
脑海不停闪过陆漾说“谢谢姐姐”的斯文雅致,桃鸢揉揉脸,“啪”的一声将镜子扣上。
堆雪笑弯了眼:“少夫人,少主回来,合该高兴的。”
“就是就是!”
寒蝉再是眼瘸也看得出少夫人欢喜极了,方才堂上的那一幕她们可都看着呢,少主那声“不离不弃,情深似海”,可不就是明目张胆地调.情?
啧啧啧,这刚回来,进内室的功夫都等不及,可不是爱惨了她们少夫人?
少夫人冷是冷了些,但对少主的情意这些年谁还看不明白?
她二人一唱一和的话落入桃鸢耳,不亚于在说“既然钟意,既然离不开,索性从了罢!”
她耳根发烫。
爱意在最美最有韵味的年纪轰轰烈烈盛开,桃鸢笑了笑,真就从了,她轻抚自己隐隐发热的脸:“很明显吗?”
寒蝉头点得和拨浪鼓一样。
有情人天人永隔才是最难的。
好在人回来了,少夫人也不用当凄凄惨惨冷冷清清的寡妇,多好!
寒蝉和堆雪对望须臾,几乎预见两人没羞没臊你侬我侬的好春光。
盼着陆漾好的人巴不得她‘死而复生’,不盼着她好的,则恨不得这人灵魂永沉深海。
王相望着天边沉默良久,狠辣的话说不出口,到了嘴边也只是一叹:“怎么偏偏赶在这时候回来了?”
这时候是什么时候?
是陛下病骨难医、太子颓废、皇孙夭折、陆尽欢幽禁福栩宫的时候。
陆家出了一位皇后,而以王相为首的朝臣齐心要扳倒这位皇后的节骨眼,‘葬身大海’的人强势归来,自是有人喜有人愁。
李谌之喜,是宫人有眼可见的。
喜到什么程度呢?
得知‘凤凰’涅槃重生的喜讯,病歪歪不能下榻的李谌赤着脚从床上跳下来,大呼:“天不亡朕,天不亡朕!”
彼时,御书房,皇帝李谌在国师照看下接见他朝思暮想的陆爱卿。
君臣相谈长达一个半时辰,还是李谌病体受不住这才罢休。
他老了很多。
时光如刻刀在他眉眼刻下深深的划痕。
比起陆漾的沉着干练、年轻康健,像是隔着一座不可逾越的山。
“好了,朕就不霸占着你不放了,你刚回来,家里人定然想念,你回去罢。”
“陛下要保重龙体。”
李谌摆摆手,兴奋劲过去,更深的疲惫涌来:“你放心。”
他们谁也没提皇后幽禁的事,但从陆漾平安归来的那刻起,陆尽欢的处境发生极大逆转。
有眼色一心往上爬的内侍逮着机会站到皇后眼前,神情谄媚:“娘娘,恭喜您了,否极泰来!”
陆尽欢无声咀嚼着这四字:“哦?怎么个泰来法儿?”
白脸内侍低垂的头只敢抬起一半,盯着带褶皱的凤袍道:“娘娘还不知道罢,康宁侯,她回来了。”
“谁?”
陆尽欢上前两步,呼吸急促:“你再说一句!”
“康宁侯,康宁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
死寂若冷宫的寝宫随着内侍一声喊,声音回荡开来。
愣怔之后,陆尽欢大笑两声,五指握成拳:“好,好!”
是阿漾啊。
……
马车骨碌碌往庄园方向行驶,陆漾掸掸长衣,桃花眼微凛。
帝王心深不可测,李谌能以病弱之身稳坐皇位几十年,哪里真是仁善无双的好人?明君或许努努力就能做,但做明君里的‘好人’,难如登天。
她在想,若她没能回来,陛下真要对尽欢动手么?
囚禁一个女人,毁去她半生尊荣,用以平息朝臣之怒、皇孙之殇。
到了那时,便是祖母出面也不见得能在李谌面前讨得什么好——国事亦家事,你陆家财势遮天,难道连皇帝宠谁不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