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冬天的时候,四面八方都闭着窗,暖帘又从早到晚垂着,即使是白天也似黄昏一般微明。
玻璃窗一换上,那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大片大片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在坤宁宫的金砖上,光是看着这太阳光,就令人心里高兴。
这扇玻璃窗就安在坤宁宫西暖阁的南墙上,安好的那一日,连后宫里的一些老娘娘也跑来看热闹。
大家坐在西暖阁里,从里面看外面,怎么看怎么新鲜。
邵贵太妃扭头向张羡龄道:“我们南边也有些富贵人家嫌寻常窗户闷气,想要透光的,便寻了蚌壳糊窗子,唤作蠡壳窗。不过那蚌壳小小的,看不到什么窗外的景色,只是透个光而已。还是你这玻璃窗好,这样大的一小块,用木头组接起来,又能透光,又能隐约看见窗外的景色。”
坐在一旁的王太妃听到这里,提出了一个担忧:“好是好,可这玻璃窗既然能从里面看见外面,那反过来,外面也能看见里边,这样总觉得不大好。”
“确实有个担心。”张羡龄解释道,“所以我让宫人做了窗帘,从窗子之上一直垂到地面,不想看景的时候,把窗帘拉上便可,只是如今还没全做好,要明日才能装呢。”
王太妃笑道:“还是中宫娘娘考虑的周全。”
她其实有心想问一问,这种玻璃能不能给其他人用。若是可以,王太妃甘愿自掏银两给女儿仁和长公主买上一扇玻璃窗。仁和长公主如今怀了身子,月份大,不好到外头走动,总闷在屋子里。若是有这么一扇玻璃窗,能让她看一看庭中的花木,也许能让她心情好一些。
只是连邵贵太妃都没提起这个话茬,王太妃也不好先开口。毕竟连清宁宫和仁寿宫如今都没装上玻璃窗呢。
王太妃只好先把这个念头按下去,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提。
窗帘装好之后,寿儿特别喜欢跑到西暖阁来,让保母慈母们就地铺一面软垫,正在那扇玻璃窗下,然后堆上许多玩具。
寿儿不仅自己喜欢在玻璃窗下玩,他还特意要宫人把弟弟妹妹抱过来玩。
这三个小朋友霸占了玻璃窗边的绝佳位置,张羡龄不得不把议事场所挪到了西暖阁外一间。她与六局掌印女官协商宫务的时候,常常听见孩子们的笑声。
在处理宫务的间隙,张羡龄便冲到西暖阁去,和寿儿他们玩一玩。
傍晚的时候,西暖阁的窗帘总是打开的。
朱祐樘一登上坤宁宫月台,总能瞧见屋里的笑笑与孩子们。
不管殿外是何天气,阴天也好,雨天也好,只要瞧见西暖阁里的笑笑与孩子们,朱祐樘就有一种安心感,像是夜行的旅人瞧见一盏温暖的灯笼。
朱祐樘也渐渐的习惯了每日归来时看见这样一幅画。
他在看玻璃窗里的画,画里的人也在看他。
没到朱祐樘快回来的功夫,寿儿就会时时刻刻盯着玻璃窗外,一旦瞧见了父皇的身影,便欢呼道:“爹爹回来了。”
寿儿欢欣雀跃的迎出去,张羡龄嘴角含笑跟在他身后,叮嘱道:“跑慢点,别摔着。”
不听。
寿儿小牛似得猛冲出去,两只小手圈住朱祐樘的玉带:“爹爹,我今天可以吃一小盏雪乳冰糖么?”
张羡龄扶着殿门道:“你中午已经吃了一盏雪乳冰糖了,晚上还吃?不怕肚子疼啊。”
寿儿可怜兮兮的望着朱祐樘,把食指和拇指叠在一起:“就吃一点点。”
“一点也不行。”张羡龄走过来,冷面无私,“你要是半夜肚子疼,我就要谈女医给你开药,一定要加黄连,苦得你长记性。”
朱祐樘揉了揉寿儿光秃秃的小脑袋,道:“爹也没法子,坤宁宫里,你娘最大。”
寿儿生气了:“那我不吃晚饭了。”
说着,气呼呼的进到自己房间去。
可当红烧肉的香气飘进寿儿房内,他悄悄推开门,又走了出来。
张羡龄看见他,笑道:“不是说不吃么?”
不用其他人帮忙,寿儿很灵活的攀上特制的高足椅,一屁股坐下:“是方才的我说的,不是现在的我说的。”
这话说得,还挺有些哲学的意思。张羡龄笑了,夹了块红烧肉放到寿儿碗里。
“你好好吃饭,明天中午就有雪乳冰糖吃。”
“真的?”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寿儿捧着碗道:“可是明天不是要去上学么?”
“就是上学,也没说不能吃雪乳冰糖啊。”张羡龄笑道,“况且,上学时还有课间餐吃,都是很美味的小点心。”
听了这番话,寿儿立刻高兴起来,把饭吃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