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疏影洞悉玉贵妃所为,从不阻止,有两个原因。
先是因为横在厉千秋与先皇之间的家仇——唯有这一死,才能斩断渊源。
再而,太子登基,是记在司命星君册子上的一笔。
无论期间会发生多少周折,都绕不开这一步。
只不过是因为“厉千秋”的一点点小改变,导致这件事提前了。
玉贵妃,哦,现在该是太后娘娘了,她既然已经毒害了先皇,那就祝她这个摄政太后的椅子能坐得心安。
至于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反正当事人是听不见了,那又何必再说呢。
“是啊,该高兴……总归是,能对得起一个了。”
新上任的太后用帕子按住眼角,红唇矜傲地扬起,转过头对兰疏影说:
“你也该高兴,我的秋儿,终于可以入仕了。”
跟着太子这趟车,厉公公终于名正言顺地变成了厉大人。
新皇上位本来是件好事,可是太子的年纪还是太小,他接不稳这片江山。
邺国四处动荡,各个州府都传出异样的声音。
新皇的权威还没树起来就被连番挑衅。
其中,最动摇人心的一个说法就是:
先皇之死有猫腻,而新皇并非当今太后亲生,而是从冷宫抱出来的。
生母卑微,他甚至不一定是先皇的孩子!
……
这天,摄政太后将兰疏影找去,让她办一件事。
先前的背锅侠皇后在外界听来是病逝的,其实她是给先皇殉葬了,而那个生下太子的宫女至今还是住在冷宫的密室里,做着被亲生儿子接出去享福的美梦。
太后的这道密旨就是,杀了她!
新皇邺绍扬披上了龙袍,童稚仿佛被尽数吞去,黑眸里面越发看不出情绪,他冷着脸,乍一看就是个小号的清凌仙尊。
他同样找了兰疏影。
“哥哥。”
现在,再也没有人管着不许他这样称呼了。
邺绍扬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只手背在身后狠狠掐着自己的腰肉。他强迫自己不准先移开视线,他是邺国的王,不能有害怕的东西!哪怕那是个大活人,哪怕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哥哥也不行!
兰疏影微笑着回望,探询道:“陛下,怎么了?”
“你想要权势吗?”他想过这次对话应该是自己占据主动,然而话匣子一打开,他才发现自己问得很紧张。
如果哥哥说不想要的话,他该信还是不信?
“权势啊……”她歪头想了想,笑意更深,“是个好东西,有它,才能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
“哥哥想做什么?”
“哈,我说想造福万民,你相信吗?”
“信啊!”邺绍扬顿时激动起来,因为他有同样的意愿!
他像小时候无数次看着引路人一样,信赖又期待地对她说:“我给你权势,你不要帮她做事,好吗?”
“陛下……这是听了什么?”兰疏影打量着这个孩子。
她知道他说的人是谁——曾经宠盖六宫的玉贵妃,如今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
她是夹在太后和新皇之间的一枚棋子。
双方都觉得自己跟她感情更深,能把她轻易拉进自己的阵营。
太后想用她监视小皇帝,使小皇帝发出的政令更合她心意;
而小皇帝,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经表现出不错的才能和治国天赋,他或许还不太明白外戚干政的危害性,但他显然是不愿意被制约的。
所以,他要把厉千秋拉到自己身边。
陪伴他,辅佐他。
必要时候,用厉千秋向太后放些烟雾弹。
听了她的问话,他只是摇头,请她先回答那个问题。
——权势,我也可以给你,而且比她能给的更多!
让我看看……你的选择。
“你的老师们,把你教得不错。”兰疏影抚摩着他肩上的龙纹,心情有点复杂。
有自豪,因为这个孩子的性格里有些可以说是她塑成的。
又有越来越浓的厌恶。
他越长大,就越像那个男人。
“我愿意做邺国的一把剑。”兰疏影微笑着退了一步,笑容有点虚幻,“为陛下的心愿出一份力。”
邺绍扬没意识到她的疏离,眼睛深处骤然跃出一轮太阳。
他很高兴。
却没注意到她的用词:是做邺国的剑,而不是邺国君主的剑。
“你要记住今天的话!”他郑重地说。
“那是自然。”
夕阳下,两根小指绕成半弧。
是君,是臣;
是冤家,是对头。
是来得稍缓的债主。
……
新皇坐上龙椅的第一个月,再度提拔宦人厉千秋,着其接管镇恶司,下设邢狱,捉拿宵小,震慑八方作恶之人。
所有人都在盯着她。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厉大人这三把火将会烧到什么地方。
兰疏影坐在新府邸的后院里,懒洋洋地往池子里撒了一把鱼食。
【奶糖啊,咱们改个名怎么样?】
“咩?改什么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