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孩子啊……”
说了这么久,下笠感到一阵口干,咳了两声。
见状,柳原月手臂微动,想要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对方倒杯茶,但她的手掌还没抬过桌面,就被身边的男孩按住。
柯南的眼睛紧紧盯着老者拿着壶柄的手。那只手骨瘦如柴,不少斑点浮现在干瘪的皮肤上,因为茶壶内盛满的茶水而颤颤巍巍,在空中晃了晃才倒出一杯茶来,零星撒了几滴茶水在桌面上。
等到这时,柯南才倾身向前,双手将下笠爷爷手上的茶壶接过来,替后者放回原处。
下笠喝了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嗓子,轻合上眼,慢慢回忆起来。
“恒行是十七年前到寺里来的。那时候他十三岁,瘦瘦高高的,因为家里没钱,父母就把他送来寺里做工,靠着做些杂活领点工钱,再寄回家维持生计。
“他当了一年的杂役弟子,永善大师看他性子老实,做事耐得住,就让延业收恒行当个亲传弟子,也算是给他个归处。
“恒学就不同了。他与恒行年纪相仿,但十五岁才入寺。他的父母把他送到寺里来却不单单是为了混口饭吃,而是对他寄予厚望,盼着有朝一日他能继任住持之位。
“但延业对恒学倒不是太满意,偶尔在饭桌上也批评过他,说他对佛经只懂得死记硬背,从未领悟过经文真意。最严苛的那次,延业当众呵斥恒学,说他毫无佛性,不论他再如何花费多余的心思,这住持之位也绝不可能传到他手里。”
“延业大师竟然这样说恒学哥哥!”柯南适时地搭话道,问道,“恒辨哥哥说,延业大师最喜欢的就是恒思哥哥,那恒学哥哥和恒思哥哥感情会不会被影响?”
谈起年轻人的事,下笠的状态也轻松许多,笑道:“那就不是我这个老头子晓得的喽!”
“恒思师傅是什么时候来到寺院的呢?”柳原月颇为好奇,“他是自幼被延业大师带在身边的吗?”
下笠看她一眼,赞道:“你这女娃娃猜得倒准。”
柳原月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恒思并非延业大师的第一个弟子,也并非最小的关门弟子,但延业大师却对他最为在意,若非是血脉相连,那就只能是养在身边的感情深厚了。
看延业大师与恒思的面容与骨相,两人应当并非亲属,答案大概率是后者。
下笠并不卖关子,直接道:“恒思是七岁那年来到寺里的,他是永善大师俗世友人的孩子。”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柯南,面露慈爱,说道:“你和他那时候倒是差不多高哩,不过他没你长得好,那时候他父母刚刚过世,小娃娃看着就可怜得紧,寺里的人都喜欢他。
“我活了这么久,可真是没见过似他那般聪慧的娃娃。永善大师都觉得他颇具慧根,是个有佛缘的孩子,每日带在身边教导。若是永善大师尚在人世,估计也会将恒思收作亲传弟子。可惜世事难料,恒思来寺中未满一年,永善大师便圆寂了,恒思也被延业收作了三弟子。”
如此说来,恒思才是延业大师当上住持之后收的第一个弟子,他那时又年仅八岁,延业大师未免没有将他当作继承人来培养的意思。
柯南记得恒辨的话,说道:“但恒思哥哥并不想当住持?”
“唉。”下笠叹了口气,“恒思聪慧,但却太过聪慧,实在是与我们这些俗人见解不同。用永善大师的话来说,四大皆空,恒思注定就是个‘六根清净’的孩子,又哪里会在意这世俗的住持之位呢?”
这个说法倒是与恒辨的一致。
柯南想到。
已经说了恒行、恒学、恒思三位弟子,下笠索性把恒辨也提了提:“恒辨是最小的孩子。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有多心狠,他那时才五岁,就将他带到寺门处,骗他迟些来接他,实则是抛弃了他。恒辨就这么从天亮等到天黑,我劝他来门房歇歇,他也不肯,硬生生等了一日,最后还是恒行可怜他,将他哄进寺里,又求延业大师匀他一口饭吃。好在寺里香火旺盛,倒不差他这一口吃的,久而久之,延业将他收作了小徒弟,这才有了今日的恒辨。”
柳原月说道:“听您这么说,恒辨与恒行两位师傅的感情应当很是深厚。”
下笠肯定道:“那是自然,长兄如父,恒行又大恒辨十二三岁,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了。要我说啊,恒行在寺里多年,由他继任住持倒是不错。”
柯南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恒行哥哥他们和延业大师平日里有没有什么争执?”
下笠给出他的看法:“大家相处这么些年,情谊哪里是三言两语能吵去的,恒行他们对延业更是敬重,要说最不驯的,怕是只有恒思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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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笠爷爷所知晓的一切都已经问了出来,见老者露出疲态,柳原月与柯南适时告辞。
室外的雪仍未停歇,哪怕他们选了屋檐下方的路回去屋舍,飘雪依旧落了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