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落在他的名下。
人人都以为他是在为淳于康乱政而善后,直到数日过去,他仍没有还朝的意思,而尚书台将他留下的圣旨公开,竟是要让太子监国。
朝臣们这才回过神,他们的陛下不是醒悟了要重整朝纲,而是彻彻底底疯了。
起先几个老臣想结伴闯进帝陵,当面死谏,奈何沈昭好像早就料到他们会有这一招,早就派了禁军将陵寝守得严严实实,他们只能跪在禁军横起的长槊之后,声嘶力竭地苦劝。
沈昭一概不理,每天按部就班地祭神、滴血、和瑟瑟说话。
外面闹得越来越厉害,终有一天,多人言语的嘈杂声散尽,只剩下一个人在说话。
钟毓回来了。
帝陵的四壁厚实得很,他自己的喊声根本传不到沈昭耳朵里,可他无比执拗地每天都来喊,瑟瑟好奇,飘出去听了几日,从他的话中发觉局势很是不妙。
从最初举朝哗然,跪地死谏发展到如今,朝中开始有了不同的声音。
有力主太子登基,尊沈昭为太上皇的;有言太子年幼,主张藩王摄政的;还有人以南郡战乱为由,讨要兵权的……
瑟瑟就算再不懂朝政,也明白了,沈昭这一走,朝堂已彻底乱了。
那些藏在正义面孔下的阴谋,那些被皇权压制的野心,终于再也不甘沉寂,随着巨浪翻滚,悄然冒出了水面,开始作威作福。
她直觉不该这样下去,飘进地宫,却见宗玄正站在沈昭身侧,不知刚说了些什么,沈昭的声音很是清冷。
“朕都已经安排好了,酷吏奸佞杀了,乱国的兰陵公主朕也杀了,南楚灭了,新的继承人朕也选好了,朕把能做的都做了,就权当朕死了,由他们闹去。”
宗玄站着不动。
沈昭失了耐心,没好气道:“这历朝历代总有几个英年早逝的皇帝,难不成皇帝死了,日子就不过了吗?你这个人也真是够奇怪的,拿玄机阵引诱朕入局的是你,临到跟前反悔的也是你,难不成你现在才想起来要惜命吗?”
宗玄灰溜溜地出去了。
瑟瑟罕见的给了他好脸色,颇为同情地目送他出去。
沈昭跟瑟瑟心有灵犀,连头都不必回,就知道她进来了。
“别出去了。”
瑟瑟心里难受,可又知道自己根本劝不住沈昭,在空中飘来飘去,就是不肯落地。
沈昭抬头看她,俊秀的面容上浮出温柔笑意:“本来我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可这么些日子过来,心里却生出些异样的感觉,我这般虔诚,日日放血,若真有神明,会不会被我的诚心所感动,成全我们?”
瑟瑟飘在空中,脚朝上,头朝下,跟他四目相对。
沈昭轻咳了一声:“能别这样吗?看着怪吓人的。”
不说还好,一说瑟瑟愈加来劲,朝他龇牙,扮出副凶恶样子吓他。
沈昭甚是配合地道:“我真是害怕极了。”但面上一点惧意都没有,反倒唇角上挑,满含戏谑。
瑟瑟觉得没劲儿,调转了头脚,轻轻落地。
沈昭凝睇着她,神情蓦得严肃起来。
“你的身形又变淡了。”
瑟瑟慌忙低头看去,果真见青烟如雾,莹然透亮,只剩下绡纱般薄薄的一层了。
地宫的阴气可以让她十二时辰现形,却不能阻她魂散。
沈昭看上去很平静,只是目中波漪微漾,眼角微微发红,他很快避开瑟瑟的视线,看向贡台上的神祗雕像,道:“我到现在也不清楚,你真的是你,还是我幻想出来的……不然,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别人都看不见……”
瑟瑟垂眸安静了一会儿,忽而笑开,朝他摇摇头。
“你的意思是……不重要?”
瑟瑟点头。
沈昭默了片刻,又坐回神祗雕像前,偌大的地宫,唯有孤影在侧,显得凄凉又落寞。
“你说得对,不重要,反正不管是哪一样,你都不可能活过来了。”
瑟瑟终究做不到像沈昭那般超脱,过后几日,她总是趁沈昭睡着了偷偷飘出去。
钟毓不再来了,大约是朝政着实棘手,他已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劝这个任性的皇帝回头是岸。
倒是有个小孩儿常常趁着夜色沉酽,悄悄过来。
瑟瑟认得他,那个怕沈昭怕得要命,可是很聪明很懂事,字写得很漂亮的钰汝。
如今该是监国太子了吧。
他身边随侍很多,可常常摒退左右,独自来到帝陵前,对着里面规矩地拜一拜,道:“父皇,儿臣无能,怕是镇不住朝局了。儿臣想来跪请父皇出山,可是苏大人和大内官说,您这一生总是为了所谓大局而活,活得太累也太苦了。他们说就由得您任性一回,俗世诸人,到最后都会有自己的造化和归宿,您不是神,扛不了芸芸众生的宿命……”
钰汝絮叨了良久,到最后起身要走,又轻轻问了句:“在里面,您大概能睡个好觉了吧?”
他知道不会有回应,也并不奢望回应,隔着夜间值守的禁军朝帝陵入口看了看,默默转身往回走。
一切好像正往寂暗的深渊坠去,又好像,朝着它本该有的归宿疾步迈近。
地宫外第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