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老太医回海州, 方靖远才是真正“痛并快乐着”。
这个时代,很多医生都是由儒入医,跟后世弃医从文的文豪完全不同, 所谓“不为良相则为良医”, 很多大夫的学识丝毫不逊于读书人, 当朝的太医院里甚至还有过考中进士的名医, 钱太医虽然不曾中过进士,可在徐州隐姓埋名多年,无论是四书五经还是各种医书,都翻了不知多少遍,背的滚瓜烂熟, 突然间从方靖远这里听到几个闻所未闻的名词, 还说得头头是道,他就上心了,不挖出来问个究竟, 那是决不罢休的。
可方靖远对医术完全是门外汉啊, 顶多是生活在信息时代,从小接触的各种基本卫生常识和对一些传染病预防措施和急救方式有些了解, 知道可以用酒精烈酒消毒,知道传染病是因为病毒而起, 但不等于他就明白其中原理啊!
结果被老太医一路上刨根问底地逮着问了两天, 直到进入海州城, 他才能借口州府的事务繁多,无数公文等着他去处理,让人先带老太医一行人去云台山下的学院落脚,自己则逃也似地回了府衙。
哪怕面对那些堆积如山的公文,也好过被老太医问得搜肠刮肚。
云台山那边的学院目前还是个综合学院, 从府学、算学到他新开的工学和农学,都安排在了一起,一方面便于管理,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各个学府能互通,哪怕是府学生,想要学习算学,了解工学,也可以抽时间过去旁听。
在他看来,那些考了进士入朝为官的人,要治理一州一县,光是读懂四书五经还不够,要了解农桑水利,才能督进开荒种植,增产增收,更不用说算学和工学,哪怕州县衙内都有六科吏房,但作为府君若是连基本的账簿也看不懂,就很容易被手下的胥吏蒙骗。
这些杂学虽不是科举的必修课,但只要多学一点,开阔眼界,增广见闻,总能对学问有所增益。
反正那里都已经有不少杂学,再多一门医学课也不算什么,方靖远就毫不客气地将钱太医一行先安置在云台学院,然后再吩咐人将府库里的“办学基金”点算出来,直接安排下医学院的建设进度,排在了所有学院的最前列。
没办法,海州缺人,尤其缺医生,军中这两年战事不断,未来尚有大仗要打,更是需要大量的军医和护理人员,就指着钱太医给带出学生来呢。
既然打着办公的旗号溜回来,方靖远还是老老实实地翻了一遍这几日堆积的公文,让岳璃先去安顿海州狸的娘子们。
刚翻了几本,他忽地停下手来,打开其中一份案卷,仔细地再看了两遍,又跟其他几分诉状对照了一下,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让人请负责讼案的推官林世仪过来。
这位林推官是早他一榜的进士,精于律法,只是先前在临安并不得意,后来海州正式归宋,开府点官之时,他便主动要求过来任职,倒也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并无徇私枉法之事。
方靖远等他过来后,将抽出来的几份卷宗都递给他,“怎地最近的争产案多了这些?这桩杀夫案定案如此之快,人证物证可否齐备?”
林推官先向他行了一礼,方才说道:“先前海州贫瘠,又是战乱之地,有不少人家失散在外,及至使君到来,开荒通商,短短一年间让海州大为改观,如今海州地价和房价暴涨,有些是昔日旧主回来的纠纷,有些则是亲友利益熏心霸占财产,再加上还有些豪强利用权势谋夺他人田地……下官皆根据我大宋刑统判案,还请使君过目批核。至于那杀夫案……凶手系被当场擒获,自行供认不讳,只是碍于她曾从军之故,暂缓定罪,使君若有疑问,下官这就使人将她提来问话。”
“好吧,”方靖远正是看到那女犯的人名眼熟,才会多问了几句,一问果然是曾经从军之人,想来就是那位被因泄露营中规定而岳璃逐出军营的林梅儿。
她本是跟着魏楚楚一起加入海州狸的,出身军户,却自幼被亲娘灌输了满脑子的三从四德,就连从军也是陪着魏楚楚来“镀个金”,以求获得个好出身能嫁个更好的人家。
若她只是自己恨嫁也就罢了,眼见绣帛儿立功得赏,就私下里将其所得商铺只能传给子孙而不得转卖的消息告知其母,引来一些贪婪之辈对绣帛儿追逐骚扰,岳璃便将她取消军籍,赶出了军营。
如此才不过半年时间,她竟已嫁人不说,还犯下杀夫重罪,被人当场擒获,方靖远着实有些吃惊,便忍不住要问个清楚。
林推官正因为知道林梅儿的出身,才会将此案暂且压下,等候方靖远回来发落,此时见他问起,自是无有不答。
原来林梅儿被逐出海州狸后,林母眼见失了绣帛儿这一大注财,又没了林梅儿的饷银收入,便干脆地将她嫁了出去,嫁的正是当时骚扰绣帛儿却被她丢出门去的那位油腻大叔。
那人也不是什么林母的弟弟,而是个地痞,看上了绣帛儿的铺子,得知林母的女儿是绣帛儿的同僚,就打听了绣帛儿的假期和在家的时间,上门求娶不成,就想来个生米煮成熟饭,不想绣帛儿何等出身,临安城女飐中一等一的高手,莫说是个地痞,就是海州军中的男儿,能打过她的也不过十指之数。
那地痞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