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挨打?”
赵士程无奈地说道:“律法便是如此,不论人情,只论规矩。这还算好的,十娘自幼被卖,无宗族约束,如若不然,这些人只需要以宗法给她定下罪名,都无需经县衙过府衙,便可将其沉塘处死……”
方靖远一个激灵,想起自己刚来时初生牛犊不怕虎地跟老族长对杠,还觉得那些人仗着宗族想逼迫自己是脑子坏掉了,却没想到在这个时代的宗族权利,有时候当真不亚于官府。若是他真的无依无靠,没赵昚这个金大腿抱着,当时老族长真要以什么族规处置他,也没人会替他出头。
“可这污蔑士子,有辱斯文之事,着实是无稽之谈……”
赵士程摇摇头,说道:“原本十娘将李嘉沉湖,后来送去府衙,告以欺诈拐卖之罪,将其入刑流放也就罢了。问题是章玉郎这话本里,一句‘负心每多读书人’,骂尽天下读书读书人不说,还将戏中书生说得贪婪奸狡,恶毒无耻,如今临安城街头巷尾口口相传,少不了辱及士子之语,他们义愤之下,告官也实属正常。”
“啊……”方靖远请援兵不成,反倒被上了堂课,真是没想到,早在千年之前的大宋,打官司居然是件常事。
这会儿的律法之详尽,大到谋逆造反、人命官司,小到偷窃偷情、牵牛偷驴、占地争道……鸡毛蒜皮统统都可以告官,县衙不成上府衙,拼着挨板子上告的硬骨头还不少,故而后世公案由此开始,开宗立派,成了类型里的中流砥柱。
邻里偷鸡摸狗墙头马上都能告,更何况辱及斯文名声这等大事,故而那些士子告官,在赵士程看来,实属正常。
只不过这临安府会怎么判,完全就要看上面的意思了。
赵士程很清楚,方靖远如今推行的武举改革也好,《朝闻报》重刊扩版也好,都是为赵昚下一部的政策打基础,无论士子们的意见如何,临安府最终断案的方向,完全看官家下一部棋,要落在哪里。
若要收拢人心,安抚士子,激励读书人应试科举,那少不得就要牺牲十娘,以她祭旗。
如若不然,这本就是一桩扯不清的官司,各说各有理,辩到天上去,给临安府十张嘴,也说不服所有人。
讲理讲不通的时候,论法直断,就要看这断案之人的依据何在,在这个时代,天子的意志,往往就是最大的依据。
赵士程没有明说,方靖远也明白过来,便不强求他同去,只是问他要了张名帖,请了半天假,打算亲自带着岳璃和霍千钧去临安府一趟。
这事儿原本就有他一份,若不是他的推动,章玉郎也未必会写这个本子,杜十娘本可安安稳稳地做她的茶楼经理人,而不是被人翻出旧账来羞辱告官。他若是装不知道不予理会,那以后还怎么面对这些帮过他跟着他做事的人?
霍千钧那是唯恐天下不乱,看热闹就嫌事儿小的主儿,一听这事早就恨不得冲出武学去把那些泼墨告官的士子揪出来痛打一顿,结果被方靖远按着去洗澡更衣叫岳璃,再回来时愈发迫不及待,恨不能扛着方靖远跑得快点,省得他磨磨蹭蹭浪费时间。
只是还没动手扛人,就被岳璃拦住了,“九郎,不得对方博士无礼。”
岳家起复之后,霍家家主就亲自带人上门道贺,两家恢复来往的第一件事,就是霍千钧认了个姐姐。
岳璃本来就有四个弟弟,打小就长姐如长兄般带着几个弟弟,多这一个也不算多,可对于霍千钧来说就不一样了,他是老太君捧着长大的,就算在族中序齿行九,可比他大的出身不如他,比他小的就更不用提了,这下突然冒出来个“义姐”,一开始他是接受不能的。
结果霍老爹一句话就让他改了,两家结亲是一定要结的,他若不愿认义姐,那就定亲,反正他们男未婚女未嫁,岳璃也就比他大了不到半岁,去合个八字变成……
霍千钧当场就把老爹拦下了,毫不犹豫地改口,“认什么义姐,阿璃那就是我亲姐,嫡亲的姐姐,以后在武学谁敢欺负她,先从我身上踩过去!”
事后他还心有余悸地跟方靖远诉苦,“我老爹怕是记恨我上次让人把永安侯家三娘子推进湖里跟嘉平候家二公子送作堆的事,可那两人本来就眉来眼去的,还想往我头上栽,小爷才不吃那亏呢!娶个成天唧唧歪歪的小娘子回来碍手碍脚的,不是自讨苦吃吗?我才不干!”
方靖远失笑,“阿璃从不唧唧歪歪,你为何还不愿?”
霍千钧当场就白了他一眼,“给你,你娶吗?啧,就算你肯娶,人家也未必肯嫁给你啊,要不回家一照镜子,啧,还不如你生得白白净净貌美如花,岂不羞煞!”
结果就是霍千钧被岳璃拎去校场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实打实的太/祖长拳,拳拳到肉,打得他上天入地逃不过,一张俊脸足足肿了六日方才消退。
对于她完全不讲道理地维护老师的行为,霍千钧表示……十分赞赏,然后狠狠瞪了眼“躲”在岳璃身后“奸笑”的方靖远一眼。
“快点——再不走十娘就被临安府的人带走了!赶紧点吧!”
想到临安府的杀威棒,方靖远也不敢耽搁,杜十娘那般弱质芊芊的烈性女子,若是被人有心算计,只怕真会死在公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