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榜足足提前了十日,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考官们前脚出贡院,次日就贴出了红榜。
这是绍兴三十二年八月的最后一天,无论是考完试后正在寻欢作乐放飞自我的考生,还是抱着干瘪的荷包忐忑不安等待成绩的考生,突然听说贡院正门已张榜公告了这次临安府乡试的录取名单时,都有些懵。
是他们睡过头看错了时间,还是压根没醒来?
随着锣声报喜声喧嚣而至,考生们终于醒悟过来,这不是做梦,也不是玩笑,是真的出成绩放榜了!
“余杭县林希元林老爷,高中桂榜三十六名!”
“钱塘县苏仲延苏老爷,高中桂榜二十一名!”
“仁和县……”
“临安……”
随着一声声报喜喝彩传来,书生们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有的惴惴不安,有的闻讯狂喜,还有的等不到自己名字,便急急让人去贡院看榜,一时间众生百态,在各家酒楼客栈中显露无疑。
“中了中了!我中了!”
“恭喜林兄……”
“不知这次乡试的解元会在哪一县……”
“自然是我余杭县,余杭王氏子弟哪个不是满腹经纶,名满江南!”
“王家昔日人才辈出,如今不提也罢!若非此番主考王尚书出身余杭,王氏子弟……呵呵……”
考生们说着说着就争论起来,起初不过是争论谁人夺魁,到后来就渐渐变了味。
“进场的时候不是揪出了好几个夹带的吗,听说是有人泄题……”
“泄题?!”
“我辈寒窗十载苦读,却被这些腐蠹之辈行贿买卷,徇私舞弊,天日昭昭,公理何在!”
从一个人的疑问,到几个人的质疑,到十几个人的肯定,话风从怀疑,疑似,到肯定,确认,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在考前有人卖题,就是跟王家有关,还有人恍然大悟地说在考场中看到有人作弊,考官却视而不见……
三人成虎,谎言重复一百遍都能让人信以为真,更何况人们本能地更愿意相信那些对自己有利的说法。
毕竟两三千学子应试,能中举者不过寥寥百余人,更多的落榜者,不相信自己是文不如人
,只相信自己是时运不足怀才不遇,相信是他人钻营舞弊,是考官徇私不公,若是能有机会推翻这次考试结果,重来一次,或许能上榜的就是自己。
而不用再等三年。
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落榜的考生也不管先前是谁挑起的话头,跟着越说越起劲,越说越义愤,也不知是谁突然大吼一声“如此不公之榜,要它何用!”
“我们去撕了红榜,举告考官,求官家重开乡试!”
“撕榜重考!”
“走!”
一传十,十传百,原本应试的考生住的客栈就离贡院不算远,住的远的得到消息,赶来看榜时,正好听到这些议论,跟着加进来,人群便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多。
大宋朝不光是重文轻武,还广开官学。上至京都太学,下至州府县学,都是由官府承担费用,以财养士。官学学生的地位远超历代,尤其是太学生论陈时政成风,伏阙上书,群起请愿,干预朝政的声势浩大,就连官家也不得不看重其人。
从汴京到临安,最出名的莫过于太学生陈东,曾带领太学生数次上书请愿,除六贼,启用李纲、诛杀蔡京……在民间享誉一时,后来还被钦宗赐进士出身,尽管最终死于高宗刀下,身后亦得平反追封,在那些学生看来,已是无上荣耀。
对于文人来说,名声和仕途,一样重要,历来都有无数人为博清名而不惜以死上书,抬棺进谏,只是那些荣誉原本只属于谏官,本朝有陈东开了个头,学生们群起请愿之事便层出不穷。
更何况,在许多人心中,法不责众,跟着去闹一闹,万一能改变结果,自己岂不就多了一次机会?
虽说这次因为放榜提前十日,应试的秀才们还没来得及串连组织起来,只是在有心人的煽动下,跟着去贡院“撕榜”,可没想到,张玉湖和方靖远之所以拼命赶时间提前发榜,就是为了早做准备应对这次科考风波。
故而等众考生聚集起来,走到贡院门口时,就被当头泼了一桶冷水。
昔日一张榜之后,贡院门口都是人挤人人挨人的水泄不通,如今除了红榜下还有人看榜之外,贡院门口方圆十余丈内,竟然空荡荡的,只摆了十张长条凳,
两边的衙差手持水火棍,横眉立目,瞪着他们就如同准备围猎羊群的恶狼一般。
众考生围在门口,不由面面相觑,不知这摆的是什么阵仗。
贡院对面的清源茶楼三楼的雅间中,赵昚和方靖远隔窗俯瞰着下面热闹的场面,御前带刀侍卫们早已将整层茶楼包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换上了自己人,原本还担心来看榜的士子过多会拦不住,这会儿倒是不用担心了。
人都在下面,看热闹凑热闹的,没人舍得上茶楼里“隔岸观火”。
方靖远指着人群中几个叫嚣得最凶的士子,说道:“红榜前五尺处,穿黑色长衫的,贡院正门门西南约七尺处白色儒袍,还有人群正中那个头戴金玉发冠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