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乱世,李献的认知比之所有人更为深刻。
金兵南下,大破宋军,随后一路势如破竹。这一路也被称之为杀戮之路。
能杀的杀光,能抢走的抢光。
这些蛮夷看着不属于自己的繁华,心中就生出了毁灭的欲望。
但和后来的蒙古相比,他们自叹弗如。
蒙古大军所到之处,说鸡犬不留夸张了些,但十室九空差不离。
唯有后来那支留着辫子的军队能与之相媲美。
站在山顶,看着远方流民队伍在缓缓而来,李献说道:“当下的目标,便是在此打下根基。”
“是。”韩琦记下。
“稚圭,记住,什么道都只是旁枝末节。”李献说道:“所谓道之争,在我看来,更多是话语权,是利益之争。只不过冠以道的名头,显得自己格外冰清玉洁罢了。”
世间哪来那么多冰清玉洁的君子?
有本事你就不近女色,整日吃糠野菜,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否则你说什么冰清玉洁,不过是为自己粉饰罢了。
李献认为,但凡存在欲望,就别说自己是君子。当然,有一种人例外,这种人活着的目标太过强烈和清晰,为此可以不在乎物欲享受,比如说范仲淹。
流民开始上山了。
李献摆摆手,身后一字排开的欢迎队伍开张了。
锣鼓喧天,彩旗招展,人山人海……
李献走过去,拱手,“欢迎。”
“这是谁?”
“这就是李巨子!”
“啊!”
流民们惶然跪下。
这可是大伙儿的救命恩人呐!
“都起来。”李献苦笑喊道。
众人爬起来,见李献年轻,有人嘀咕,“就怕不靠谱,打不过那些人……”
咿律律!
山下传来战马嘶鸣声,数十骑冲了上来,为首的提着一颗人头,下马说道:“禀巨子,末将率军击溃窥探我镇远城的敌军游骑,斩杀两百余,这是贼酋的头颅。”
“好!”李献颔首,指着边上,“搁那挂着。”
众人随之看去,边上插着一长排杆子,每根杆子顶上都挂着一颗人头,有的干瘪,有的新鲜,有一颗人头上站着一只大鸟在啄食。
“还担心什么呢!”一个老人说道:“巨子在此,鬼神辟易。”
这是李献特地安排的手段,目的是安抚人心。
“巨子。”狄青随后赶来,说道:“斥候发现一队骑兵,试探了一番,是哈维的麾下。”
“老狗的手伸的够长的。”李献依旧笑眯眯的看着流民们,当一个妇人被孩子牵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来时,他甚至还虚扶了一把。
“娘,巨子扶你呢!”孩子欢喜的道。
周氏茫然看着左右,“哪呢?哪呢?”
李献莞尔,身后冲出来一个少女,一把扶着妇人,走到李献身前,“这便是巨子。”
妇人伸手摸索,然后讪讪缩回去,李献却主动伸手,把袖口送到她的手中,“我便是李献。”
周氏抬头,极力想看清什么。她哆嗦了一下想跪,杏架着她,“莫要跪,巨子不许人跪。”
“夫君活着的时候说,见到贵人要跪呢!”周氏记得丈夫的话,丈夫说贵人脾气不好,莫要开罪。若是贵人发脾气,什么都别说,跪下磕头就是了。
她不懂巨子是什么官,但想来能让那么多流民效力,至少比得上一个县令吧?
她此生别说是县令,县丞的边都没靠近过,故而颇为惶恐。
她下意识的说道:“他爹死的早,二郎还没取名,求巨子为二郎取个名吧!二郎,给巨子磕头。”
妇人没什么心机,但为母则刚,想起自己母子在镇远城无亲无靠的窘境,她眼瞎护不住孩子,唯有让大伙儿看到巨子曾和他们母子说过话,想来能震慑住某些不轨的想法。
乱世,女人便是货物!
也是资产。
在许多时候是负资产。
而在流民聚集地,便是乱世。
李献招手把男孩叫过来,问清来历,得知父亲姓张,为国战死后,沉吟了许久,“要不叫张继吧!”
李献在这一刻没想过什么月落乌啼霜满天,只有一个念头。
“望伱能继承亡父的遗志,为天下万民而战!”
“好!”男孩仰头,目光坚定。
妇人欢喜的道:“多谢巨子,多谢巨子!”
李献目送他们母子随着人流远去,身边韩琦说道:“那些小吏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差,定然会善待他们母子。”
“我不担心他们母子,我在想……若是山河破碎,多少母子会比他们更为凄惨?”
“弟子知晓巨子一心想行新政。”
“你想说什么?”李献蹙眉。
阳光照在韩琦的一侧脸上,另一侧脸看着幽暗不明,“弟子一直在想巨子为何放弃新政梦想远离大宋……”
“你想到了什么?”李献的声音不悲不喜。
“巨子说士大夫这个群体庞大不可匹敌,故而带着墨家离开大宋故土,用自己的方式来验证儒墨对错。可弟子最近却有些想法。”
韩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