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献喜欢历史,上下五千年,看那些人杰在其间纵横,看江山浮沉,看野心家在大笑,看百姓在哀嚎……
汉唐的强大令他悠然神往,轰然倒塌也带着一种轰轰烈烈的气质。
读到宋史时,李献会感慨这个文化和经济空前繁荣的时代。这是一个几乎只需要一个转向,就能直接奔赴下一个阶段的时代。
可惜,内部的利益纠葛,外部的敌人虎视眈眈,让这个大好时代终结。
李献掩卷叹息,也想过这个大宋可有挽救的机会。
他坐在午后的飘窗上,脚边是宋史,嘴里叼着烟,青烟袅袅中晒着太阳。这是最适合发呆的时候。
他就这么发了一下午的呆,得出一个结论。
“大宋不会败给外敌,它只是败给了自己。”
哪怕最强盛时的北辽也无法征服失去了幽燕之地的大宋,那么后续的金和蒙古为何能打的大宋满地找牙?
是彼时的大宋早已是帝国斜阳,国力衰退,军队糜烂到了令人无语的地步。这样的大宋若是换了最开始的北辽出手,李献觉得半年灭掉大宋不是问题。
夕阳斜照在这片坟堆中,李献就坐在刚弄好的小土丘边上歇息。
王贺站在另一侧,静静的看着前方。
“若是士大夫们知晓自己这般作死下去,会在数十年后葬送了大宋,让自己沦为异族的奴隶,王贺,你觉着他们可会改弦易辙?”
王贺摇头,淡漠的道:“小人当年在西北做马贼,曾经过一个村子,村里有个士绅叫做林现。村里的人大多是他家的佃农。后来党项人一路侵袭,偶尔也有些人来打草谷……”
李献背靠在土丘上,眯眼看着斜阳。
“村里老人请见林现,说只需拿出些许钱粮来,便能集结村中青壮抵御那些党项人。”
“他没给。”李献笑了。
“是。”王贺冷笑道,“后来小人再度经过那个村子时,只剩下了十余户。小人一问,原来在半月前,二十余党项人突袭了村子,青壮们都躲在家中自守。给了党项人围攻林家的机会。”
李献没问结局,王贺嘴里咬着草根,幽幽的道:“林现和家中男丁尽数被杀,妻女被党项人掠走。”
在这个时代,女人被掠走的后果几乎不想而知。
正如同此刻的大宋一样,士大夫们真不知国势在衰退?
他们知道,可他们在装傻。
有人说拔一毛而利天下,可对于肉食者来说,他们更喜欢看到别人拔毛,自己躲在一旁享受由此带来的好处,甚至嘲笑那些拔毛的人是傻子。
看,我多聪明。
当异族的马蹄践踏在他们身上时,他们又会大声咒骂当初呼吁自己拔毛的那群人,恨他们没能拯救自己。
许多人有钱后,就会不由自主的变成利己主义者,个人欲望膨胀,家国成了阻碍他们的障碍。
李献觉得自己不够狠,甚至有些理想主义,做不成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所以,他由衷的厌恶太宗皇帝。
“郎君,回吧!”夕阳落山了,周围渐渐黯淡。
“走!”
李献牵着马缓缓而行。
王贺跟在后面,突然说道:“若是太祖皇帝不死,兴许大宋会是另一个局面。”
一个内侍在坟场外等候,见到李献笑道:“果然不出太后所料,侯爷就在这里。太后刚令人责打了皇城司一个主事,令咱来告知侯爷,宫中设宴,请了宰辅们,请侯爷同去。”
这是庆贺之筵吧!
宰辅们不知这是为何,但老赵家的帝王隔三差五就会赏赐宰辅,赐宴更不是事。
李献到时,没回家的宰辅们已经就位了。
“李巨子姗姗来迟。”曹利用淡淡的道。
李献径直坐下,身后有宫女过来为他斟酒。
太后和官家来了。
“今日是欢宴。”太后定了调子。
曹利用看了吕夷简一眼。
二人坐的比较近,吕夷简嘴唇微动,轻声道:“这几日那竖子频繁进出宫禁,有人说,他几乎拆了官家的寝宫,还在里面挖了个洞……”
“此事,可利用。”曹利用眯着眼,“为何不弹劾?”
“据说是找什么虫子。”吕夷简轻笑道:“此等事可大可小,晚些看太后如何,若是不满,便开口试探。”
曹利用点头,举杯跟随大家喝酒。他夹了一片羊肉大口咀嚼着,看到吕夷简吃的斯文,甚至一片羊肉都要撕咬为两半,一口吃一半,不禁鄙夷。
他文采普通,若非有谈判之功,这辈子也没机会一窥相位。做了枢密使后,宰辅们对他的态度颇为轻视,有人甚至说他是幸进。
在士大夫们看来,升迁就该有序。而曹利用是坐火箭上位,令人各种羡慕嫉妒恨。
时日长了,曹利用也懒得用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颇有些特立独行的意思。
他看不起吕夷简这等所谓的斯文人。一次喝多了和下属说道:“脱了衣裳肋骨凸起丑陋不堪,腆着肚子满嘴仁义道德,干的却是男盗女娼之事。老夫最看不起的便是这等人。”
嘴里说着看不起,可他却有些艳羡吕夷简这等名门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