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虽不大,但在场各人也都能听到。茶寮姑娘身子明显一僵,肩头紧绷抿唇摇首,无声痛哭,泪如雨下,似受了颇大冤屈。
“这…”姑娘的伯娘很是无措,手紧张地擦着衣,目光流转在侄女和木大夫身,不知该怎么好。其身后的男人,眼中沉痛,咬咬牙扑通一声跪地,哽着声道:“木大夫,芍丫就是太焦心她弟了。您要是方便给句……”
“我在羊头庄一月,接诊一百三十一位病患,配药四百七十六剂。除去我在附近采摘的药材,其他花费是一百九十八两银,加上我的诊金。”
说到这,木大夫终于舍得看一眼跪着的女子了:“五两一位。一百三十一位,便是六百五十五两银。那么羊头庄一共是欠我八百五十三两银。”
“不不…是义诊吗?”妇人惊道。
木大夫微笑着舀了勺汤送到嘴边:“义诊,是出于我医者的救人济世之心。但现发现,你们将我的仁心当成了软弱可欺,还得寸进尺。那我又何必抱善?如你们所愿,我会在此多留片刻。”
茶寮姑娘听出不妙来了,顾不得哭慌忙解释:“没有…不是的。木大夫,您误会了。您对俺们姐弟有救命之恩。大恩无以为报,俺…我我是真心地想要伺候您,报答您…”
“不必。待去羊头庄找村长收完银子,我对你们就没有恩情了。治病取金,交易而已。”
听明白了的意,妇人两眼大勒:“不不能啊。”要真这么来,他们一家还能在羊头庄活吗?上前强硬拉起跪着的侄女。“木大夫,俺们错了,再不妄求了。您您万万不能去羊头庄收银子呀,八百多两啊,俺们穷乡僻壤真的给不起…求您了,就原谅一回……”
茶寮姑娘还欲解释,只话没出声,嘴就被捂实了。对哭求,木大夫无动于衷,抬眼看向尚未离开的一行人:“多谢姑娘警言,在下受教了。”
“倒也不必谢。”云从芊手指轻挠了下弟弟的嫩脸:“今日这出很是生动,正好也给我家青哥儿上一堂课。”
云崇青抓下五姐那只调皮的爪子,仰头瞪人,有些无奈道:“我已经七岁五个月十三天了。”
“嗯,”云从芊坦荡问道:“然后呢?”话音才落,耳朵就被从旁袭来的手揪住。王氏已经忍很久了,气愤道:“然后你该去马车里待着,咱们好启程了。”
之前对这年轻大夫的医术,她还存几分怀疑,此刻却是没有了。人不可貌相,青年虽面上冷漠,但心存大善。好意摆义诊,只也露了财,叫不知好歹的东西给馋上了,幸在其性子不软和。
“娘…娘,您轻点儿。”云从芊脸也厚,拽着青哥儿,嬉笑顺着耳上拉扯的力道走。见此,木大夫清冷的眼底,生起了一丝暖色:“调气的药丸是为家母所调,很温和。”
云禾知话是说给他听的,将握着的白瓷小瓶交给强大娘,扯起唇角拱手与大夫道别:“我等先行一步,您慢用。”
“走好。”木大夫浓密的眼睫慢慢下落。也许是凉了,羊杂汤少了点鲜美,多了丝腻味。
马车离了茶寮半刻,王氏开始训斥闺女:“像什么样子?你七岁读《闺训》,九岁懂《女范》…上月还抄了《诫言》,学的规矩呢?”
云崇青贴靠在最里,静静看着,不打算也不敢乱掺和。
跪坐着的云从芊,将含着的药丸压到舌下,头垂得低低的,有些委屈地嘟囔道:“女儿也不想嘛,是那个芍丫先阴阳怪气挤兑我的。我若不做出个样儿,没准还真叫人以为咱像他们一般,对那个木大夫有企图。”
王氏也不喜茶寮家姑娘:“在外头人生地不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污者见污,清者自清。萍水相逢,咱们事毕离开,无需多纠缠。”
“女儿知错了。”云从芊明白娘的顾虑,虽世态安平,但人心难测。
“别只嘴上说,要进去心里。经一事长一智,不然日子就白过了。”训完大的,腿边还有个小的,王氏转过身来:“你来讲讲之前那事。”
“木大夫应对得极好。”云崇青面有浅笑:“有人舐糠及米,他便因一人连坐一众。未必真的会去羊头庄子收银,但威震不小。”
两眼还算没迷糊。王氏颇感慨:“在外行走,不止柔弱女子要小心,翩翩男儿也该多份谨慎。妻贤夫祸少,家宁人通达。”
既然说到这了,云崇青也不管娘当不当真,趁机表个态:“我以后会与爹一般,仅倾心于妻。”前生,他大学毕业前,虽一直忙于学业。但人长得不错,也不乏姑娘向他表情。只没打算留在北京,他都给拒绝了。
后来回了滕单县,也没人给他介绍。他又忙着乡镇改造,故至死都是一人。也好在是一人,没牵没挂。
云从芊诧异地看着小人,眨巴了两下眼提醒他:“青哥儿,你才刚满七岁,能少扯些大人的事吗?”
“是七岁半了。”云崇青瞥向姐姐:“我很懂事,知一心一意是专注,一心二意乃两门心思。”
不知想到什么,云从芊双目一暗,吞咽了下,撇过脸不再多言语。王氏脸上烧红,但又颇为安慰。爹说得一点不错,言传身教。当家的,给青哥儿竖了个好样子。
不知是过了劲儿了,还是木大夫的药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