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虽然离奇,但我、我们都不会觉得你是什么不详之人,也不会因此心生疏离厌恶。”
有很多人会将乌鸦嘴视为不详,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接触,可一点红是真的不在意这些。
在他眼里,顾老板永远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一点红的语气虽然稍显僵硬,但却掩盖不了满满的诚恳之意,叫顾慎言有些动容。
一个平常总是沉默寡言,说起话来能多简短就多简短的人,为了安慰自己,竟破例说了这么长的话,也是怪难得的。
他侧过身去,冲一点红露出了一抹浅笑。
然后解释道:“我担心的不是这点,因为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我相信你们。”
看着顾慎言透着暖暖笑意的双眼,一点红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耳根有些泛红。
心底有喜悦泛滥开来。
顾慎言没有注意到这点,他垂下眼帘,认真地对一点红解释道:“我只是在担心,自己可能会控制不好这个能力。”
能力越强大,就越是应该克制,这是顾慎言在习武之后,受到的第一个教诲。
他还能清楚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那时的他个头还不到于睿的膝盖高,怀里抱着一柄又短又小的木剑,被于睿带到了论剑台上。
于睿指着远处被白雪覆盖的最高的那座山峰,问他如果站在那里,还能不能看到山脚下的风景,又问他想不想站上去看一看。
顾慎言说不想,因为山顶风很大,会很冷。
于睿当时就笑了,说怕冷也不行,每个纯阳弟子在习武之前,都得去山顶走上一遭。
说完,她便带着顾慎言登上了那座山峰。
那里果然很冷,冷的当时还没开始习武的顾慎言直打哆嗦,顾不上再好面子,死死地缩在于睿怀里,把自己窝成了团。
但那里的景色也美极了,是顾慎言从未见到过的风景。
天空仿佛近在咫尺,身边有云雾缭绕,皑皑的白雪一望无际,从高处眺望,好像能将整个世界都收入眼底。
于睿告诉他,习武之人与普通人的区别,就是所站的高度不同。
有的人站在高处,低头依旧能清楚地看到山脚下的一草一木,依旧能欣赏它的美妙。但有的人站在高处,低头却什么都看不到,因为山脚下的事物此刻在他眼中,甚至比蝼蚁还要渺小。
“很多人在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之后,就会迷失自我,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便可以无视比自己弱小的存在,更有甚者,还会借着自己的强大去欺压弱小。”
顾慎言若有所思。
于睿又道:“但我纯阳宫,以道法入武学,以清修塑心性。必先修心,才可修武。”
“大道本无常,唯坚定本心,有意破除无穷困惑者,方能脱俗于凡尘之间。”
“你可还记得自己入门时立下的誓言?”
顾慎言点了点头,在于睿的示意下将那段誓言背诵了一遍。
这段誓言其实很短,只有一句话,顾慎言听过一遍后就记了下来——
“路可走,但不再是是寻常人所走的路;得何名,须得上体天心,参无上剑道。”
“纯阳清修,需要恒心与毅力。”于睿抚着他的头顶,目光温柔又满含期待:“为师希望你以后能坚守此言,若愚不惑,以剑问心,寻求大道,弘扬我纯阳宫道法。”
此后十几载,顾慎言一直都做得很好。
他从未因自己的天赋而骄傲自满,日日修心悟道,勤练不辍,待所有同门温和谦逊,待一切事物皆是平等。
但于睿却仍不满意。
于睿说,他的剑心虽然纯净,但却不够坚韧,因为他尚未真正的入世,未尝过喜怒哀乐的滋味,未经过千锤百炼的磨砺。
然后就把顾慎言赶下了山,要他用手中的剑救该救之人,杀该杀之人。
顾慎言做到了前者。
他在山下历练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救过的人少说也有上百。
但他一个人也没有杀过。
不是因为他没有遇到过该杀的人,而是因为他过不去心中的那条坎。
他认为自己没有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力,也不想尝试着越过这条线,不愿意让自己的剑染上鲜血,不愿意被这个世界彻底同化。
知晓此事之后,于睿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丢给他了一份厚厚的资料。
让他看完之后再反思自己的决定对或不对。
资料中记载的全部都是纯阳弟子下山历练时,杀过的每一个人,生平所犯下的恶事。
每一桩都让顾慎言触目惊心。
“你放过他们,他们就会改邪归正了么?”
不会的。
因为那些人全都不是初犯,不是第一次作恶。
“你能每一次都抢在这些人作恶之前,及时救下那些受害者么?”
……不能。
“你废了他们的武功,将他们送到官府,便能确保他们全部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么?”
……也不能。
于睿只问了顾慎言三个问题,却叫顾慎言悔愧到无地自容。
他后来也杀过人,也终于体会到了能轻易决定他人生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