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
徐善下朝回到家中, 他的妻子徐夫人迎上来道:“郎君,今天有封信,是从郁州寄来的。”
“哦?”徐善一听郁州,就知道来信人是谁, “在哪儿?我看看。”
徐夫人道:“就摆在案上。”
徐善走过去, 打开信筒,取出里面的信件, 刚读了几行, 他便吃惊地瞪大眼睛。
“怎么了?”徐夫人见状不由好奇地问, “是小姑寄来的么?”
徐善点了点头。徐夫人亦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 在中书省任了个闲散官职, 经常能够帮他处理公务。因此徐善会和夫人讨论朝堂大事,有什么事都不瞒她。
徐善道:“九娘说,那位刚去郁州的梁都督声称陛下给了她密旨,要她收缴在郁州被侵占的军田。”
“啊?”徐娘子一怔,“小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事?……哦!崔家也占了军田么?”
外地亲戚家的事儿并不会事事向他们禀报, 因此他们并不十分清楚郁州的情况。但同为豪族, 她知道崔家占了地也很正常。
徐善道:“说是占了六千多亩。”
徐娘子道:“那也不少了。郁州怎么了么?皇帝为什么专给梁大姑娘下密旨?”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私占官田这种事在任何地方都有,而且很常见。皇帝如果想全管的话,那可管不过来。
徐善摇头, 茫然道:“我亦不清楚。梁大姑娘身负密旨一事我今天才听说,先前一点风声也没有……”
徐娘子奇道:“该不会是梁大姑娘拿话唬人呢吧?她想收军田,又怕自己得罪人,就搬出皇帝的名号来。”
徐善想了想道:“那也不至于。听说陛下年少时跟梁羡那女儿是一同长大的,那女子也算是他心腹了,皇帝给她道密旨也不奇怪。许是别的地方官员陛下都拿捏不住, 只有梁大姑娘肯跟他一条心,因此便先从郁州开始整肃。”
徐娘子听丈夫这样说,也觉得很有道理,便不再多嘴。
徐善继续往下看信。将整封信看完后,他若有所思道:“九娘在信中说,陛下要收缴军田的理由是北燕正筹谋对我大齐发起战事,郁州地处边界,需做好迎战的准备……”
徐娘子“啊”了一声,情不自禁地捂住嘴。
也真是巧了,就在两天前,徐善下朝后回来告诉她,今日朝堂上的议题是北燕境内的琅琊郡发生叛乱,北燕朝廷正在以镇压叛乱为名集结多地的军队。北燕这个举动令齐国的朝堂上下敏感异常,云秦询问众臣子,万一北燕趁此机会对南齐发动进攻,他们应当如何应对?
虽说北燕打出的旗号是镇压本国的叛乱,但——就琅琊那个叛乱的规模,北燕有必要集结那么多兵马吗?集结兵马后,真的是用来镇压叛乱的吗?就算是镇压叛乱,那镇压完了会不会趁势南下,进攻齐国呢??
不怪齐国君臣敏感,北燕是他们的邻居兼强敌,他们对北燕的任何举动都必须敏感,否则随时有亡国的风险!
也就是说,眼下他们确实有备战的必要!
虽然梁阑玉出任郁州时,这个消息还没传到建康。但先前北燕内部的一些事情让皇帝早就担心南北战争一触即发,提前给梁阑玉布下任务,亦能说得过去。
这个话题让徐娘子有些焦虑。她不喜欢打仗,只想太太平平过日子。她知道齐国的军队有多不堪,恐怕很难应付战事。但即便她都明白,倘或让徐家或者她娘家交出所有他们侵吞过的官田,亦或者要他们拿出钱来养兵,她又是万万不肯的——齐国上下那么多人呢,又不是只有他们一家有钱,凭什么让他们出?
于是对于徐莲儿送来的那封信,她亦不知要如何处理,索性先转身出去了。
徐善捧着那封信又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这云二,城府也太深了!”
当初云秦刚登基时,所有的老臣对他都十分轻视:一个如此年轻的孩子,没有任何治国理政的经验,在混乱之际被仓促推上帝位,这不是明摆着的傀儡吗?!即使重臣之间互相有斗争、有不和,但对于小皇帝的轻视,却是众人难得能达成一致的事。
谁也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云秦经营了几年,通过各种制衡之术,在各种派系之间腾挪活动,竟然真为他自己争取到了一定的实权!
也因此,看完徐莲儿的信后,徐善毫不怀疑云秦就是那个幕后主使。备战应该只是个借口,他究竟想做什么呢?是打算以郁州、以梁阑玉为着力点,培养他在京城之外的嫡系力量么?
徐善思索良久,叹了口气,取出一张干净的绢纸,给徐莲儿写起回信来。
……
……
郁州军东营。
王华走到苗猛的房间门口,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不由心里咯噔一下,停住了脚步。
他犹豫着是否该转身回去,可惜守在苗猛屋外的亲兵已经看见他了,忙向他行礼道:“王军副!”
王华头皮一麻,正要摆手让他们别说话,可惜已经晚了。屋里传出苗猛的声音:“王华来了?来得正好,进来陪我喝点!”
王华进退两难,只好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