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闻不由更加羞惭。梁阑玉年纪虽轻,处事却颇有原则。她不会把兄弟的功劳记到彼此头上,也不会把疏忽记到彼此头上。她这番话是在提醒宋闻,不要把他们兄弟绑得太紧了,这对兄弟两人而言都未必是好事。
“都督微察秋毫。小人明白了……”
梁阑玉“嗯”了一声。她喜欢跟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不再多言。
半个时辰后,马车驶到城门附近,已经在车里戴上斗笠的梁阑玉和宋闻就先下车了。梁阑玉吩咐车夫:“你回去吧。”
车夫点了点头,驾着马车离开了,并没有进城。
前段时间,梁阑玉让执勤的侍卫仔细留意府邸周遭的街面上是否有眼熟的面孔经常来、而且一直盯着都督府的方向。侍卫们留神观察后,还真发现了几个。梁阑玉心里明白,那些是郁州军派来监视她的人。
于是为了避开郁州军的视线,她开始了狡兔窟。除了城里准备车马外,城外也赁了间院子停放马车,还安排了府里的侍女装扮成她。这样有时她要秘密出行,就变装从偏门走,侍女则大摇大摆从正门出,便可迷惑对方的眼线。
甚至每次出门后,梁阑玉还会再小心地观察后面有没有尾巴跟着自己。不过郁州军的眼线素质都不怎么高,可能干活也偷懒。只要她变了装,那些眼线从来就没跟上来过。
片刻后,梁阑玉带着宋闻低调地从偏门回到府邸。
一面走,梁阑玉一面叮嘱宋闻:“你回去以后先等一段时日,看看蔡帔的反应。倘或他没有向何田告密,你再去和他进一步接触。你自己也多加小心,有危险就赶紧回来,别把性命搭上。我宁愿此事办不成,也不能把你折了。”
宋闻听她关心自己,不免有些感动:“都督放心,小人会仔细的。”
梁阑玉点了点头。她是真的不想宋闻遇上危险。要知道办事得力的手下千金难求,事情一次办不成还有办第二次的机会,人没了未必还能找到第二个。
眼下东营她安排了杜暖烟去策反王华,西营她安排了宋闻去策反蔡帔。如果两边都能成功,她就在两支军队里都打进了钉子!不过,光有钉子还不够。她还得寻找一个机遇,让她能挥动榔头击打这两枚钉子,达到最佳的效果……
正想着,前方突然有下人来报:“都督,宋二郎来了,正在前院等您呢。”梁阑玉曾吩咐过,阿夏、阿秋、宋家兄弟如果从外面回来,无须通报,可以直接放进前院。
梁阑玉和宋闻对视了一眼。宋闻忙道:“都督,那小人就回军营盯着了。”他和宋愈虽是兄弟,但如今两人所负职责不同,不便过多交流。
梁阑玉却道:“不用这么着急。等我见完你弟弟,你们兄弟俩见一面再走也不迟。”
宋闻犹豫片刻,应道:“好,多谢都督。”
……
不多时,梁阑玉与宋愈两人在书房对坐。
“豪族侵占军田的案子,你查清楚了?”梁阑玉问宋闻。如果宋愈这里也有收获,那她派出去的路探子就面开花了!
宋愈却摇头道:“尚未。”
“哦?”梁阑玉有些失望。不过这也正常,任何事情都是需要时间的。
她问宋愈:“那你来找我何事?”
宋愈道:“虽未调查清楚,但有进展。我已找到当年郁州的丞官,此人一定清楚前情后果。若能拿到他的口供,一切就都明白了。”
五万亩的军田并不是连成一片的,而是分散在多地,牵扯到郁州下辖的四个县,涉案的官吏非常多,可以想见郁州官场之腐败。
按说知情者多,调查起来应该十分容易,但事实又并非如此。因为每个人都只负责自己的那一个环节,并不清楚全貌。只有州级的官员才有资格知晓全情。
州级的官员由朝廷任命,过了一定时间会换人。一旦刺史换了,底下的属官都得跟着换。而且郁州比较特殊的一点是,郁州刺史并不在郁州本地,而是由京官兼任——南朝的制度比较混乱,有的刺史同时掌地方军、政两权;有的刺史则只管政务,不掌军权;还有的刺史由异地官员兼领,空有名号,不管实事……
可能也正是因为郁州的刺史不在郁州,出现了权力真空,才会导致郁州的地方豪强无法无天。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那些官员要么已经不在郁州了,要么压根就没来过郁州。宋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筛选出一位人在本地,而且还清楚情况的州府官员,属实已很不容易。
梁阑玉问道:“虽说找到了人,可你打算怎么拿他口供?他会愿意招吗?”这可是个要砍头甚至株连全族的大罪,她不觉得那位州丞有可能良心发现。
宋愈也道:“想必他是不愿意的。但我有拿下他的方法,因此才来请示都督——我是否可以不择手段?”
梁阑玉愣了愣:“你……”
“不可么?”
“那倒不是。只不过,我原以为你……”她想了想,一时间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合适。迂腐?正直?刚直?
第一次见面时,她问宋闻宋愈是犯了什么法才被贬为奴籍的,宋愈那激动且委屈的模样她至今记忆犹新。而宋愈又对她是否会包庇同族又极其敏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