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有一次艾父老家的亲戚来了，家里面住不下，艾莲就到周逸泽家里面借宿。
那天晚上，本来情况也不算好的周父周母特地去给她买了一个二手的毛绒娃娃。
在那个时候，毛绒娃娃都是特别稀罕的东西。
他们买的这个，是一个厂里面手巧的女工给她家孩子做的，孩子后来长大了不玩了就拿出来卖二手。
娃娃是粉红色的，很可爱。
晚上，艾莲就抱着那个娃娃睡觉，心里是从出生开始就从来没有过的踏实。
也是那个时候，她下定决心要好好努力，让家里也变得和周逸泽家里一样好。
门外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年还在说话。
“艾莲，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受，也知道你是因为叔叔阿姨才会这样。但其实，你没发现你已经完成儿时的梦想了吗？”
周逸泽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又正好让艾莲不用费力就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现在，你和亲妹妹艾米住在一起，一起学习一起进步，一起为更美好的未来努力。艾丽现在也在城里面开服装店，生活过得比以前好很多。艾前进更不用说，他现在跟着邹叔叔一起准备出去做生意，现在也不像以前一样胡闹了。”
从回来之后几乎没有换过动作的艾莲轻轻翻身，躺平看着头顶的木质屋顶。
“我没做到。”
她的声音很沙哑，这是两天来，她第一次开口说话。
“就连这一次，我也让小米担心了……我不该这个样子，我应该让所有人都高兴满意才对……”
从小到大，身边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是长姐，必须要乖巧懂事，必须要给弟弟妹妹做榜样。
艾莲也一直以最高标准来自我要求。
“不是的。”
门外的青年否认。
“你不需要让任何人来认可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只要你开心就好。艾米，王奶奶，还有每一个关心你爱你的人，最大的心愿都是让你开心。”
只有艾父艾母希望艾莲能达到他们的各种不可能达到的标准。
不是因为他们不爱她，而是因为他们更爱他们自己。
“开心？”
艾莲的声音里充满迷茫。
“对，开心。到江城以后，你有没有很开心的事，从心底里发出的那种？”
周逸泽引导着她回忆生活中美好的时刻。
艾莲眨着眼睛，缓缓撑着乏力的身子坐起来。
她双膝弯曲，双手抱住膝盖，把头埋在胳膊里面。
她有没有开心的事？
当然有。
第一次跟着王奶奶成功做出好喝的饮品。
第一次一个人和店老板谈生意。
第一次在艾米的鼓励下出门买新衣服。
第一次坐下来认认真真看书。
第一次走上高考考场。
第一次收到录取通知书……
有太多太多的第一次，都让艾莲从灵魂深处涌起喜悦。
她小声说着，门外的人安静又耐心地听着。
艾莲的声音慢慢变得不再嘶哑，声音里也开始注入一丝丝活力。
那些美好，那些快乐都是真的。
“可……这些不是因为我达到他们的标准了，所以才感到开心的吗？”
“不是。艾莲，你之所以那么开心，是因为你重新找回了自己，那个小时候喜欢开怀大笑，喜欢想各种问题的自己。你是艾莲，然后才是其他。”
周逸泽一字一句说着，艾莲下意识地跟着一字一句念着。
“我……是艾莲，然后，才是其他……”
“对，你是艾莲。”
周逸泽身子轻轻靠在房门上，心里轻轻说出下半句不能说出口的话。
是他喜欢了一整个青春的光。
连艾莲本人，都没有意识到，她身上有光，有让人感到幸福的力量。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门说起儿时的事情，说起那些无忧无虑，每天只需要考虑怎么玩的快乐时光。
最开始，是周逸泽喜欢艾莲，但是艾莲为了满足艾父艾母的期待，没有接受甚至从来没有考虑过，长大以后就下意识和他拉开距离。
再后来，是周逸泽和颜小溪处对象，负责人的他主动避嫌，两个人的关系就更加远，几乎成陌路人。
这一次，他们敞开心扉说了很多很多。
等到艾米和王奶奶因为不放心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艾莲已经走出房门，坐在院子里小口喝着周逸泽亲手为她熬的青菜粥。
看见他们，她笑得很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