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拍拍她肩算是安慰,秋华哽咽说:“德主子奴才还有数,奴才回头多与她说说四阿哥和公主,可皇上那里……唉,奴才在宫里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皇上这样。”
苏麻喇姑沉默了,皇帝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她可能是宫里唯一能猜出皇帝心思的人。“你们别管了,先送去吧。”
秋华不再问,朱漆小棺早已装殓完,一众宫女、太监和内务府下人都跪在宫道里艾艾哭泣。内务府的人将朱漆小棺团团围住,随着一二三的号令,整齐地抬起小棺慢慢挪出宫。
苏麻喇姑看着德妃憔悴远去的背影,从袖中抽出一本册子推门走进殿内。
皇帝一个人坐在炕边,他满脸胡茬身型枯瘦,他早就不再哭泣,他一直就这么坐着陷在自己的自责和悔恨里。
苏麻喇姑走到他旁边,她拿的是康熙十九年恭修的玉牒,她翻到皇子的那页,打开墨盒研磨,出墨后拿了一支狼毫小笔沾满墨汁递给皇帝。
“写吧,总要面对的。您当时在慈宁宫亲手写下六阿哥名字的时候,满心欢喜之时奴才提醒过您。如今,您总要自己面对。”
玉牒十年一修,如今的竖格玉牒上胤祚还是诸皇子中的最后一个,玉牒修成之时胤祚还未出生,他本该不序齿不上册的。可是玉牒皇帝还未看完,胤祚就呱呱落地,皇帝当时捧着修好的玉牒和给胤祚起名的谕旨去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听见六阿哥名字的那瞬间变了颜色,苏麻喇姑更是和他说让他悠着点别压坏孩子,可皇帝当时心中只有期许只有憧憬。
“第六子胤祚,康熙十九年庚申二月初五日巳时德嫔吴雅氏护军统领武威之女出。”
如果细心就能发现,这一格的字和前面几位皇子都不同,这是皇帝在慈宁宫一手一画亲自写就的,此事只有皇帝、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三人知晓。
“住持说朕在意的事情,他受不住。”皇帝接过笔,一滴泪落在玉牒的竖格上,“您说得对,朕管不了命,是朕害死他的。”
苏麻喇姑的手揽上皇帝的肩头,皇帝知道自己必须醒过来,他管不了命,可他还要管天下。
他不是先帝,绝不是。
眼泪滚进他的嘴里,他尝到了那咸味,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这滋味是如此难以下咽。他咬紧牙根执笔在自己写过的竖格后续写下另一行字:
“康熙二十四年乙丑五月十四午时卒,年六岁。”
···
朱漆色的小棺从神武门出后一路挪到西郊碧云寺,今日这里已经清干净所有人,剩下的日子都会成为胤祚亡故后的道场。
满洲旧俗,小儿亡故后火化了事,不封不树。朱漆小棺挪入寺中的后院里,请了五台山的住持喇嘛来主持火葬。
为了让胤祚早登极乐免受俗世干扰,内务府的一干人在放下小棺后就被赶出了寺庙,此刻只有秋华陪着蓁蓁准备观礼。
秋华还在劝蓁蓁回去,“别看了,您怎么能看这些。您这样受不住的。”
蓁蓁就站在一边,她的眼睛发直瞪着柴火上爱子的躺着的朱漆小棺,住持喇嘛看了一眼叫自己的小徒弟取了火把来,随后走向中央。
火一步步靠近,蓁蓁眼睁睁看着他。
他就要烧了胤祚吗?他在做什么?胤祚还躺在那里,他要干什么?
蓁蓁的身影突然冲过住持直扑棺材而去,一直冷静得近乎冷漠的蓁蓁,几近疯狂地拦住棺材,一把扯掉棺材上的经幡就想推开棺盖。
执礼的老僧和徒弟此刻面面相觑,无人敢拉也无人敢劝,只有秋华扑过去想要拉住疯了的蓁蓁。
“祚儿,你让额娘怎么办?”
“祚儿,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祚儿,你等等额娘好不好?”
蓁蓁不管不顾地挣开要拉她的秋华,“你放开我,让我跟他走,放开!”
“主子,你让小主子安安静静走吧。求您了,您让他安生地走吧。”秋华扑在她的脚下哀求她。
蓁蓁依然死死地扑在棺盖上没有松手,她奋力要推开小棺的棺盖,还没有人高的棺材在她疯狂的敲打下在柴堆上左右摇晃竟然一下侧倒下来。
“您干什么呀!让小主子走吧!”
秋华立马要起来扶正棺材,可就在此时,她好像听见棺材里有抓拉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