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进屋后不一会儿就叫了散,今年正月初一安排了慈宁宫的大宴,但除夕他想和老祖母单独坐一会儿。
他坐定后摘下暖帽歇了口气说:“真累,孙儿真是怕了大年节了。”
“太子今日表现得可好?”
“很好,端坐在上一动未动,一点不像八岁的孩子。朕登基的时候还没他坐得住呢。”皇帝轻快地笑了起来,满脸皆是得意。
太皇太后敲了下他脑袋:“和你说多少回了慈父多败儿,就这点事也值得你这么得意,满人不抱子,你今日怎么这么抱进来了。”
“胤礽到底还小,今天这大礼实在冻着了。外面下大雪朕就把他抱过来了。”皇帝搓了搓冻红的手,眉角突然一扬,“明日孙儿会嘱咐宫内大宴简短些,您宴后再见见那些蒙古老人们。”
太皇太后颔首,替皇帝倒了杯热水,“达尔汉亲王班第说他们探听到喀尔喀已经派人在漠西求援,他婉转问了问朝廷有没有动向。”
热水划过皇帝的喉咙,他润了润嗓子犹疑道:“等明年施琅打下台湾吧,明儿还劳烦老祖宗再笼络笼络老人。”
太皇太后历经五朝,她和孝端皇后哲哲共有六位女儿陆续嫁给蒙古诸部落,细细一数漠南蒙古十六部大半首领和她或有亲缘或是老友——这便是蒙古女人在后宫屹立不倒的根源,满蒙联姻同气连枝。即使皇帝登基后不再像前朝一样收入蒙古嫔妃,可依然有源源不断的蒙古贵族女子嫁入爱新觉罗氏,也有源源不断的爱新觉罗女子嫁往蒙古。
“这仗怕是不好打吧。”太皇太后叹了一气,“喀尔喀、准噶尔都是硬仗,就漠南那点兵马抵挡不住,还是靠咱们自己。”
皇帝点点头,他岂不清楚这其中的门道,几幅蒙古诸部的地图从察哈尔叛乱开始就一直在他的案头。
“不好打也得打,咱们入关不是来做关内王的,蒙古于我爱新觉罗是家事,不得不管。”
苏麻喇姑在旁听见欣慰而激动:“皇上自然能做大漠南北的恩赫阿木古朗汗,一定能将故土收入囊中。”
皇帝听见开怀大笑,“多谢苏嬷嬷吉言。”
···
除夕,永和宫。大雪纷飞。
蓁蓁靠在东次间的明窗,她任性地逼迫秋华她们掀开暖帘,好欣赏雪中的红梅。
永和宫后院新种的一株红梅,是她嫌弃盆景的梅花不落地生根没有生气硬磨着皇帝找人栽培的,她让人在红梅下放了两盏琉璃灯罩,白雪红梅与烛光相应美不胜收。
两个孩子已经玩累了被乳母抱去歇息,蓁蓁却不知疲倦地趴在明窗前,她口中的暖气时不时喷在明窗上形成一阵白雾,每当形成了她就拿手腕匆忙擦去,一来一回窗子上沾上了不少水珠。
秋华见她翻来覆去地折腾,在旁边劝道:“别看了,早点歇息吧。”
“没事,好看呢。”蓁蓁笑着指着红梅说,“整个紫禁城大概只有这株梅花在发光吧。”
“您啊,小孩子心性。”秋华却知道她心中的落寞,往年这个时候皇帝都会在她身边,可今年这一闹就是皇帝接她去昭仁殿,蓁蓁也只会称病拒绝。
蓁蓁还趴在窗户上,她用指尖隔着窗户描摹着梅花树的枝丫,突然间她的指尖却描摹到一片不一样的红色。
这是一顶冬吉服暖帽上的朱纬,蓁蓁的手指一滞,皇帝的大脸突然窜出来贴着明窗朝她咧嘴笑。他嘴巴一张一合,蓁蓁倒读懂了,他在问:“大半夜不睡,画什么呢?”
她也咧嘴笑了起来,隔着窗户无声地用唇语问:“大雪天躲在外面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