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抱着熟睡的孩子, 心中不满已极的妇人,被大地的晃动摇得发晕,脚踝一软跌倒在地。
就在她前方三尺左右, 好好的路面, 轰一声裂开一条长缝。
道路两旁的建筑齑粉般碎裂, 烟尘漫天。
埋怨声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 是无数重叠在一起的惊惶叫声。
路上人们被摇得东倒西歪, 执行看守任务的军队也站不住脚。
到处乱成一团。
王宫里, 司恨也在建筑外面。身后的部分宫室轰然倒塌时,他绷紧了心脏。
昨日凌晨有极微弱的地动现象,记录下来后, 谁都未曾再留心。人们的日子会照样过, 这个时辰, 城中九成人都在睡觉。也包括他。
如果没有预警, 这样的大难, 他们活不下来多少。
他即便活下来,得知百姓伤亡后, 多半也得气急而死。他一死,王儿还不怎么顶用, 有心人再散播一些他不敬尊神,遭了天谴的言论。他筹谋一生打下来的新朝,怕是要昙花一现,随大谙而逝。
司恨暗自庆幸,他从未真心拜过神,今日头一回恳恳切切,在心底默默道:“尊神保佑。”
晃动已减弱了, 司恨望着坍塌的宫室,考虑起重建事宜。
身边念叨了他半夜的宫医把嘴闭上了。除了他之外,其余守在旁的侍者护卫,眼神也变得崇敬,面见天神一般的崇敬。
司恨注意到他们的目光,想到神的叮嘱,嘴唇动了动,无言出口。
神是把功劳赠给他了。
司恨:如今说来虽然丢人,他再找个合适的由头,把祭神台建起来,行吗?
建一个更高的。
此次地动对凤城的影响巨大,波及范围虽不广,人员伤亡虽降至最低,城中的各种建筑设施却被摧毁殆尽。重建都城的工作量,堪称恐怖。
眼下明显不是打仗的时候。
司氏王朝休战,另两位联手的新王打探到凤城发生的事,得知司恨那好像预见了什么一般,不可思议的命令后,竟不敢趁此机会大肆进攻。
接近十年的战争停息下来,历白露再醒,三朝难得和平。
她进凤城看了看,曾经灾难留下的痕迹已无影无踪,街上甚至更热闹。
只是,来来往往的人多为男子。
历白露皱起眉头,她近几日醒来总是在关注司恨,倒是疏忽了这一点。
不到百年前,街上出来做事的女子很多。她们在朝堂,在工坊,在农田,没有不可以去的地方。
是因为药堂的司夫人。
她出事之后,昏君当政期间,一些高官贵胄家中的女子,便不外出了。
昏君死后,一些男子仍是不让妻子外出,恐怕招惹是非。
慢慢的,环境就变了。
社会上层嫁娶,女子最值得提的优点,便是可以安心相夫教子,大门不出。
这个优点能换来利益与美好的前景,自然就会有人全力去养成。
上层女性如此,中下层有条件的跟着有样学样。才几天功夫,就弄得这般景象。
以后要干啥?要三从四德,裹小脚吗?
司恨已去世,历白露去找了他儿子。
“公主不是那样养的。”
女子乐意教养子嗣的,便任由她。那志不在此,也有其他才能的,做什么把人困在宅中?
行走在外若逢恶遭凶,应当教育惩处恶人,慢慢去摸索最完善的法度,去创造最良好的环境,而不是直接一了百了,叫人别出门。
新王守成之君,没有司恨那样的治军大才,登基后没想过主动开战,也没做过什么影响国体的大事。
头一回,有这么坚定的决策。
妻女长年无工作的,加税。
拿新王的话来说,女子也是国家百姓,明明可以创造更多社会价值。没创造的那一份,交给她们的父亲与丈夫好了。
此令一出,中下层把女儿藏在家里,希求未来嫁个好人家的念头,通通都打消了。
新王今年四十岁,三个儿子,一个公主。
公主年纪最小,宠得如珠如玉,算得上是国中未嫁女子最尊贵者。
她身量修长高挑,容貌艳极,生来浓黑的长眉下,挑起的眼尾透着股冷意和凶相。
她顺从地垂着眼帘,规规矩矩行礼问安。
她叫司榴。榴字,代表多子多孙。
司榴讨厌自己的名字,又知道讨厌没什么用。这样一想,眼里的郁意越重了,见到父王也不显喜色。
新王是喜爱这个女儿的,她漂亮聪明懂事,一直都是贵族女子的表率。
若非尊神有命,他是真舍不得叫她出去抛头露面。
父亲去时讲了尊神预示地动一事,国家还能有今日,仰仗尊神慈心。尊神不悦女子留在后宅,那他必然尽己所能,叫她们走出来。
再舍不得女儿也不行。
平民可以加一道税。但那点税,翻上十倍,于一些大家大族,也是毛毛雨。
还得想点其他法子,比如抓几个榜样出来。
“王儿可有什么爱做想做之事?比如,在药堂诊病救人,在书院授课著书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