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三仙配》梨园开戏,楼家人到楼上的包厢时,底下的大堂已坐满了人。
“往常开戏,第一场是要先给有头有脸的人听的。”跑堂的边倒茶边说,“可咱这个戏,在街上热了好些天,昨日唱角儿的戏子们还穿着行头到街上走了一圈,半个京城的都知道今晚开场,五文钱就能进场,好多人下了工就来暖场子了。”
让角色们提前一天穿着投票选出来的衣裳上街宣传,是云念念的主意。
她问道:“小伙计,这六个角色,你可投了票?”
“我只投了两个。”跑堂高兴道,“牡丹仙子和桃花仙子,牡丹仙子投给了那身名叫千雪的行头,桃花仙子投给了夭夭,昨天听闻她们带妆出街,我还特意等在门口看了,哈哈,都选上了,我这眼光,一投一个准!”
薛老太君叫住云念念:“念念啊,到祖母身边来坐,我听之兰之玉说,这戏台布置,都是你的主意?”
这次的戏台是专门为《三仙配》搭建的,台面开阔,后面堆了层层叠叠的幕布,花花绿绿,是云念念根据戏的几个场景做的。
还有许许多多的杂役躲在幕布后,分工明确,有负责点灯的,有负责换幕布的,十来个乐师在幕后准备妥当,不仅有拉弦儿的,甚至还有琴瑟编钟。
云念念接过楼清昼递来的小零嘴,笑眯眯道:“我的主意,大家的努力!”
酉时二刻,梨园楼封了门,舞台上的灯全都熄灭了。
众人先是一静,而后闹闹腾腾,询问出了何事。
这个时候,只听一记击钵声“咚——”,余音悠扬,震着台下看客们的耳膜。
穿着黑色衣服的杂役们,捧着灯火跑过戏台,灯一盏盏亮了起来,也重新映亮了梨园楼。
班主走到台中央,脸上已带了妆,粘着长长的胡须,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慢悠悠念起了开场诗号。
“王郎怀才苦不遇,潦倒落魄雪中埋。将军百战为生民,重伤难救街边栽,花商有心无力帮,万金难买清官来,三仙不忍人间悲,下凡尘来结良缘……”
戏开场了。
先是一段琴声,悠扬响起,由弱渐强,杂役们拉下第一张幕布,白茫茫一片雪原。
飘飘扬扬的白色碎花瓣抛洒下来,书生披头散发踉踉跄跄出场,栽倒在台上,被杂役们在二楼倒下的花瓣掩盖住。
书生这边的灯,被吹灭了几盏,而舞台的另一边,小配角们开始演书生为何落魄至此的原因。
台下的人皆伸直了脖子,起初是新奇,渐渐地,就被这样的故事讲述吸引,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说话,包括跑堂倒茶的小伙计们,也都静止不动了。
后台的杂役们躲在幕布后吹着幕布,十几个漂亮的戏班杂耍姑娘穿着白色的衣裙,托着长长的布跑上台,增加着舞台效果。
台下观众已有入戏的,开始喃喃着书生可怜。
忽然,好听的琴声奏响,悦耳又飘逸,如同救世仙乐,伴随着仙乐声,牡丹仙子舞着水袖亮相。
她边跳边唱,台下已有人激动起来,说道:“就是这件衣裳!!我买的票!牡丹仙子穿上我买的衣裳了!”
“合适!”
也有人小声道:“还是那套叫逐月的合适……”
云念念找了个昏暗的角落,趴在栏杆上托着下巴,笑眯眯看着舞台上的角色,验收她的心血。
“这要是专业的穿来,应该会比我做的更好。”云念念叹了口气,失落道,“要是舰长看见这种效果的舞台,肯定会笑我……好想让她们看到。”
好想回去……她还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还有很多想法没有完成,她们也都在等她。
楼清昼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闷声道:“想什么呢?”
云念念向后一仰,抬头看向楼清昼。为了保证舞台效果,二楼的灯熄了大半,楼清昼的半张脸浸在昏暗中,清冷幽艳。
“此处幽僻,念念有什么话,说吧。”楼清昼轻声道,“他们听不到的。”
云念念问:“楼清昼,你会不会觉得,我在另一个地方,是戏班的?”
楼清昼直截了当回答:“不像,你不像无依无靠,跟着戏班流浪,习惯唱演的人。”
云念念龇牙一乐,说道:“答错了。按你们这边的标准来说,我算是有个戏班,当然,纯粹是爱好,和我的朋友们一起做的,所以,我是戏班班主。”
楼清昼轻轻摇头:“你不是,你虽有无数生意上的奇思妙想,但并不像是商门出身的女子,更不会是戏班班主,你身上没有那种感觉。”
“嗯?那你说说,我是做什么的?”云念念问道。
楼清昼似是有些疑惑,换了种方式问:“念念的父兄,都是做什么的?”
“我没兄。”
楼清昼一笑,低眸道:“哦?那可不见得。”
云念念捕捉到他视线,啧了一声,双手抱胸道:“别打岔。我是说,我没兄弟姐妹。我是独生女,那边和这里不一样,我爹娘……也算大学士,国子监教书。”
这么想来,书中的云念念,和她不只是名字一样,论起家庭相似度,也差不多。
楼清昼沉默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