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着焦急的沙汗也只能先坐着。
今天衮必里克依旧盛装,安乐公的献舞并非唯一的节目,反倒好像是酒酣之后的性情——他主动提出来的,因此在沙汗、金祺这样的人看来,是败者对胜者的极度恐惧,只为求活。
作为他懂得形势的回报,大明天子赏赐了他宝票三张。一共一百七十两银子,不少了,但并不整齐。衮必里克弯腰捧着三张宝票谢恩,只觉得大明三位雄主的半身像很沉重。
但皇帝说的话很和善:“鄂尔多斯诸部既已臣服归附,朕盼安乐公传告族民,放下昔日恩怨,在大明安居乐业。朕已下诏,册封阿嘎拉为婕妤,以后便都是一家人。”
“臣谢皇帝陛下、伟大的博格达彻辰汗宽仁之恩,臣一定传告诸部,从臣到婕妤,诸部的每一个子民都将恭顺侍奉陛下。”
朱厚熜笑着点了点头:“舞得极好,赐酒,再饮一杯。”
衮必里克心里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样呢?卖了个舞,得到一百七十两银子,接下来这段日子的生活能宽裕一些。
只有真正让大明皇帝放心了,他才能成为真正有俸禄的外藩王公。
但衮必里克不确定自己能活到那一天。
有来有回,之前只是收礼。现在赐宴环节,藩国藩族使节起身出列再次贺寿敬酒时,或多或少也得到了皇帝的赏赐。
有过经验的使节不无感慨:如今的大明天子太抠了。
在他们的记忆里,以前来朝贡,或者他们的先辈们过来时,总会得到更多的回赐。
但现在呢?
是数额不算多的大明新钱,是一些书画。
意思意思的感觉。
但他们也没法子,同时尽力保持着清醒,因为下午的事情更重要。
赐宴之后,就将是皇帝一一接见各藩国藩族使节,和他们聊一聊后续的“双边关系”——在大明礼交部官员提前给到他们的安排公文里是这么写的。
排在
朱厚熜移驾国务殿,其他使节只见金祺与李先被带着往后走去,而他们仍旧停留于大殿之中等候。
除了在这陪同他们的国务大臣张璧和礼交部尚书刘龙,他们分明看见吐鲁番的使节被请出了大殿,往西南方而去。事先离开往那个方向去的,还有他们的总理国务大臣和军务会议总参谋、河套总督、青甘总督。
国务殿里,朱厚熜不玩虚的,
“既知鸭绿江中威化、兰子、黔同诸岛俱为上国地方,何以仍就奏请劝离辽东百姓不上岛住种?”
“皇帝陛下明鉴,先是嘉靖四年鄙国领议政南衮进谗言奏请上国,又是去年领议政郑光弼所为。此二人皆为佞臣,如今郑光弼已被逐出朝廷,鸭绿江中诸岛既为上国地方,鄙王焉敢狂语与上国争境、请禁上国军民住种?”
李不由得低下了头。
都是士林派出于朝鲜的利益,这才担忧“门庭受害,永世无穷”。
这事原本不是不能奏请天朝开恩,几个岛而已嘛?
但昨日阅兵之后,金祺现在被大明天子这么一问,立刻就表明了态度,放弃了这种希望。
朱厚熜淡淡地点了点头:“李怿既明理,朕就放心了。”
金祺心里只记着一件大事,试探地问了问:“朝鲜立朝以来,一直恭顺大明。鄙王自得睿宗皇帝陛下恩准,这些年来常常惦念鄙国太祖宗系之误。如今天朝四境安定,众正盈朝,鄙王命外臣奏请陛下,大明可有重修会典之计划,正鄙国太祖之宗系?”
“重修会典?”朱厚熜笑了起来,“会典是要重修的,朕推行新法,官制大改,现状是大异于会典所载了。只不过,大明新法常改常新,虽有人进言奏请重修,朕却还没打算这么早定下来。”
金祺哪里敢劝皇帝立刻去进行这件事,他所求的只是新皇的态度。
“外臣斗胆,不知陛下可否恩准鄙国之请,降下明旨,以安鄙王之心?”
“宗系确是大事,李怿挂怀此事,也是一片孝心。”朱厚熜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话锋却是一转,“朕听朝鲜宣交使奏来,李怿后宫不宁,去岁又有大事,竟致于赐死庶长子。昔年,李怿便假燕山君之名,奏请辞位,如今又有宗室人伦大祸。李怿盼朕降明旨正宗系,可是另有隐情?”
李心头一震,金祺冷汗都冒了出来:“回……陛下,既知上国会典所载朝鲜宗系有误,鄙王自不能留诬于天朝典籍。废福城君窥伺大位,先有灼鼠之罪,复以文字诅咒鄙王、王世子,实在罪无可恕。鄙王痛愤之余,不得已才明正典刑,以安内外……”
朱厚熜翘了翘嘴角,不予置评。
沉默之中,气氛很诡异,金祺的心跳动不已。
随后,才听大明天子开了口:“你是李怿的次子?”
“……臣正是庶次子李,贱名有辱圣听。”
“李成桂也是你的祖宗,伱也是来奏请朕重修会典,正朝鲜宗系谬误的?”
李不得不跪拜下来:“恳请皇帝陛下恩准。”
“孝心可嘉。朕观你举止有度,谈吐不凡。朝鲜风物,朕也颇为好奇,你可与朕讲说一二?”
金祺呆呆地看着大明皇帝似乎对李有了兴趣,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