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算计过衮必里克,算计过博迪,但那时候他没有这种悲伤,那时候只是为了土默特部的未来。
可是大明在他领地的旁边,一天比一天更加强大,他终于有了更大的心怀,有了最紧迫的危机感。
从离开丰州滩的那一天起,其实他已经把所有草原上的部族看做他的子民。
现在,他将来的力量又损失两千多。
再加上受伤的……一个部族要经过多少年的休养生息,才会恢复到这一战之前的水平?
头领一死,剩下的人见到大势已去,终于是绝大部分都开始下了马、丢开了武器,默默地被驱赶到了一起。
俺答在部将和亲卫的簇拥之中,缓缓策马到了他们面前。
雨还在下,战后的草原上气氛凝重,终于有人哭出声来:“土谢图彻辰汗,您有了尊贵的汗号,是可依赖的睿智之汗,为什么要来屠戮我们的部族,抢夺我们的牧场?为什么?”
死伤惨重的这一部已经投降的这些将卒现在心志已近崩溃,听到有人大胆地哭诉质问,情绪也涌上了他们的心头。
“我攻破过虞台岭,在汉人的围困中救过你们。在草原上,你们都听说过我的名字,传颂过我的事迹,知道我对汗庭的忠诚。现在我问你们,土默特部的儿郎是不是很骁勇?”
“难道土默特部的骁勇就是为了来对付自己人的吗?”最先质问的人悲愤地开了口。
“不!”俺答大声说道,“让你们这么快就战败的土默特部,在汉人面前已经只能挨打、被欺负!”
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就仿佛发泄着长久以来的愤懑。
“我丢掉了原先占据的一些地方,去年冬天,我们土默特部竭力地想要夺回来,可是我们办不到!我向大汗说,汉人已经不一样了,我们需要真的齐心协力,一起打断汉人不断变强的势头。但是,大汗只希望我们土默特部不断和汉人互相消耗!”
俺答顿了一下之后,犹如受伤的狼王一样咆哮着:“我从不畏惧向汉人发起进攻,可是仅凭土默特部,我已经做不到为你们抵挡住汉人往北而来的兵锋了!我做不到了,你们明白吗?”
大胜之后,他悲愤地喊出自己的孱弱。
在他而言,这是事实。
但这事实,也让他感到很受伤。
“西到甘肃,东到辽东,汉人全都听命于同一个皇帝。我们呢?我可以为了草原去抵挡汉人,可是我战死了,土默特部消亡了,谁还能再抵挡住汉人?是我的哥哥,还是我那身为大汗的侄子?”
猛地抽出金刀,俺答纵马围着他们跑起圈来,行为很疯狂,却又清楚地向他们喊着话。
“我们被汉人用浑身穿满铁甲的精兵和威力越来越大的火炮打败了,败得像弱小的羊羔!我们来到了这里,你们又像弱小的羊羔!”
“我不是来嘲笑你们的。我袒露我身上的疤,让你们看清楚。南面的汉人变成了猛兽,朵颜他们从狡猾的狐狸变成了对汉人摇头摆尾的狗,接下来呢?”
“长生天的子民,需要更勇猛的王,带领所有的部族,活下去!打过去!”
“来不及了!已经快来不及了,你们明白吗?”
“只有在丰州滩的我们,才知道汉人已经变了,变得多么可怕!”
“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除了这种办法,草原各部还能怎么样尽快真心臣服在同一个王面前,然后随着他冲在最前面的金刀的方向,抵御强敌?”
“还有什么办法?还有谁?”
俺答扬起马蹄,在战马的嘶鸣中声嘶力竭地喊道:“臣服于我!让我,成为你们名副其实的可以来的睿智之汗!”
“土谢图彻辰汗!”
“土谢图彻辰汗!”
“土谢图彻辰汗!”
率先响起的,是一战得胜之后土默特部上下的齐声高呼。
声音响彻草原,直击云霄。
天空的阴云也恰巧开始消散,从西边洒过来一些光,照亮这一片草场。
在败军的眼中,俺答手中金色的刀柄反射过来几点晶亮,他置身于光辉里。
俘虏之中,渐渐有朝他跪下的人。
“帮助我,去接替成吉思汗的意志,拿到那枚印,向汉人,向全天下通告那上面的天意!”俺答高高举起金刀,庄重无比地吟诵着,“长生天的气力里,大蒙古国大皇帝圣旨所到之处的顺民和异民,必须敬畏尊奉之!”
那枚玉玺,是草原权力至高的象征。
当年,这枚印上的文字,曾经盖在国书上,一直传递到遥远西方所谓的教皇那里,告诉他们:教皇,和你所有的君主们一道,应该立刻亲自过来为我们效力。那时,我会详细告诉你一切规矩!
而如今,这枚玉玺在打来孙的手上,他所传达的命令,右翼的衮必里克和俺答,甚至左翼的兀良哈都不一定会听。
最后一个曾让这枚玉玺恢复往日一丝荣光的人,是达延汗。
俺答要做下一个,他最后咆哮着:“二十五岁的我在这里向长生天立誓:我将把我的一生,用来遵循长生天的命令,让他的子民成为普天下最尊贵、最富足的人!效忠于我,助我先收服草原,再重新征服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