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宗尝欲封孔子为帝,或谓周止称王,不当加帝号。而罗从彦之论,则谓加帝号亦可。至周敦颐则以为万世无穷王祀孔子,邵雍则以为仲尼以万世为王。其辨孔子不当称王者,止吴澄一人而已。】
【莫尊于天地,亦莫尊于父师。陛下敬天尊亲,不应独疑孔子王号为僭。伏望陛下博考群言,务求至当。】
很简短。
朱厚熜的反应也很简短:打。
毛澄当年当面骂昏君都没挨廷杖,但黎贯挨了。
原因很简单。
朝会上,朱厚熜冷冷淡淡地说道:“议事就议事,别把大帽子盖在朕头上。黎贯此疏,实在是讥讽朕以小人之心猜疑孔子王号僭越,故而从张孚敬之请令议孔子祀典。这孔子祀典合不合适、要不要改、怎么改,就事论事,说什么朕独疑孔子王号为僭?”
左顺门那里,是噼里啪啦打屁股的声音和黎贯的悲呼。
奉天殿内外听得心情复杂、战战兢兢。
可是皇帝,你这是棍打出头鸟吗?
还没正式出发去山东的张孚敬
汪鋐去浙江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这个任命下去的时间,还在李翔尸劾之前。
张孚敬指名道姓地说出来,证明他这不是因为要总督山东才临时想出来的事。
现在这一问犀利至极:如果孔子是王,那么皇帝如何祭拜孔子?
如果希望皇帝还尊敬孔子、以后要祭拜孔子,那如今的祀典就不合适!
如果不改,皇帝以后就别尊孔子、别祭拜孔子了。
朱厚熜对此倒是表现得很平静,脸上毫无波澜。
张孚敬参加完了这次朝会之后就要辞陛离京,他只用留下了汪鋐的这一问。
反正接下来的事,张孚敬本人不用多参与,而且另一大主场本就在山东。
他奏请的,皇帝批的,就是让礼部组织议定。
张子麟这个礼部尚书必须站出来了,而杨廷和自然得更早站出来。
别提了,这新党党魁之路,越来越离谱了,如今竟要在夫子头上动刀。
“黎贯之言谬矣!夫子能光明先王之道,以成万世之功,齐天地之无穷,等日月之久照,固有逾于群圣之教化大德。孟轲称宰我之辞曰:‘以予观夫子,贤于尧舜远矣。’自尧舜而至春秋,夫子贤于上古之人;隋唐以来,以科举为天下儒门子弟进身之阶,天下英才尽可一展所学,此制不亦贤于汉晋南北之察举乎?”
“程朱继往开来,我大明以理学兴文教、安天下,今日天下读书人,是研习春秋先师古籍者众,还是研习程朱集注者众?此种种,借陛下实践学所言今人可贤于古人之明证!”
“黎贯无史迁洞想之诚,仅怀慷慨之志,而守其蓬心以塞明义,可谓不知量也。夫子便有言: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韩昌黎之《师说》,黎贯忘之。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唯陛下明悟物之理亦大道,设皇明大学院、延请百工为供奉教习万法,此诚圣人无常师之举。”
“宋真宗称孔子为至,唐宋元以来皆以夫子为至,已不合夫子‘弟子不必不如师’之教诲!吾等敬夫子,当继往而开来!依臣之见,夫子‘大成至圣文宣王’之谥,止大成、文宣可彰其功德。大成者,乃夫子继往昔学问之功;文宣者,乃夫子开来日教化之功。后人敬之祭之,称先师而不称王,方合大成文宣先师本心!”
杨廷和洋洋洒洒说完这些话,心情异样地爽。
说实在的也有点上瘾,这种不忌惮将来人怎么喷他的感觉。
总而言之,论据就是夫子本人的话。弟子不必不如师,咱们当他是老师,凭什么不敢有一番壮志,说一句将来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夫子在天有灵,也应该说一句“孺子可教”!
张子麟看着杨廷和心中感慨:龙屁被你拍完了,这里面还有陛下实践学深合先贤大道的论据?
但有时候,越是事情挑战信仰了,越是会有人失了智。
终于又有一个给事中王汝梅站了出来,悲愤地说道:“周衰而王道圻,孔子以布衣继之而作《春秋》;封建毁而礼乐坠,孔子以君师自任而教《诗》《书》。六经,古圣先王之遗典,赖孔子删修而传,春秋礼乐崩坏之局,赖孔子纲惟而不倾。祖述尧舜,宪章文武,而集群圣之大成,此其所以贤于尧舜而允配天地也!”
“尧舜事业,只如一点浮云过目。见之功业者,虽广而短;存之人心风俗者,虽短而长。事业功业,形于外者,有时而消;人心风俗,尽于内者,永世而存。”
“夫子代天子担道统,垂教化,传圣学于百代,其于人心风俗之广,亦至矣!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此夫子所以贤于尧舜也。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为尧舜所不能为。”
“盖夫子所言者,常道也,放之四海而皆准;所行者,常德也,传之万世而可法。固与天地同德,与日月齐明,岂非大圣乎!非大圣而孰能至此乎!谥称大成至圣文宣王,受百代万世之祀,何能易之?今若贬其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