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看到等候的马车的那一刻起,黎渐川就已经踩进了一个早就画好的圈内。
如果暂时舍不了李新棠这个身份,不打算以过于显眼的姿态跳出圈去,显露身形,承担此时破局的未知后果,那就只能在这个圈里继续走下去,寻找一个更为稳妥的时机。
而且,想杀轮换来的玩家,方法有太多,完全没必要再扯进来一个李家族老,这位李家族老应当不是玩家,没有玩家立场,不一定能帮上四号。
但四号仍主动或被迫地选择了这样做,其中必然有更深一层的蹊跷在。
黎渐川压低了眉头,挂着散漫的笑意,从容上了马车,和宁准并肩坐下。
“怎么说?”
黎渐川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一半借刀杀人,一半是想利用你,完成什么或获取什么。”宁准扬眉,同样无声道。
“赶快着点,莫要再晚了时辰!”
管家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紧赶慢赶地催着。
丫鬟晓晴爬进车厢内,福了福身,规矩地跪坐在毯子上,开始倒腾冰盆与凉茶。
又有一名小厮跳到车辕上,和车夫挤在一起坐着,随行伺候。
黎渐川和宁准自然而然地停下了交流,开始看似闲聊,实则借彼此间的话语从晓晴口中套这位二太老爷的消息。
但此举收效甚微。
晓晴虽一直在李家别庄伺候,消息也灵通,可却也是对李二太爷知之甚少。
唯一能知晓的,就是这位李二太爷不仅是李家目前还活着的辈分最高的族人,还是镇上那座洋人建的基督教堂的神父,日常总是一副西洋人打扮,西装革履,礼帽手杖,脖子上挂一条银色十字架项链,时刻不曾离身。
他离群索居,并不住在镇上,而是在小定山山脚下修了座小院,勉强和蓬莱观算邻居,但比起待在家中,他更喜欢待在教堂。若有事寻他,去家中不一定能找见,去教堂却极可能遇到。
除此之外,晓晴口中这位李二太爷,还有一个广为人知的爱好,那就是钓鱼。
这钓鱼可不是在宅子里开辟一方池塘,撑杆放饵,随意钓钓,修身养性来的,而是实打实地乘船海钓。
“海钓?”
黎渐川早已知晓般,未表露出好奇探究之色,而是聊累了似的,阖目假寐起来,只剩宁准倚靠车厢,摇着扇子,眉目端谨中压着一派风流意蕴,颇感兴趣地瞧着晓晴,低声问道。
“朋来镇的码头不是早就荒废了吗?”
他道:“昨日我从县城来,特意打南头的海边转了圈,除了一处破旧船坞,未曾看见别的船只,李老先生海钓,又是怎么出的海?”
晓晴小心地看了眼似是熟睡的黎渐川,轻声道:“少爷还未来得及和您说过吧?”
“朋来镇的码头虽然荒废了,但要用自然还是能用的,别庄这边就奉二太老爷的命去修葺过好多次呢。二太老爷要出海去钓鱼,当然是有船的,奴婢也只见过一次,是艘极威风的大船,全身都黑漆漆的,挂着血红的帆,比不得县城那边的客轮,但也不是寻常小渔船可比的。”
“这船平日都被二太老爷收起来,海边起大雾的时候才会放出来,停去码头,或出海钓鱼,镇上的老百姓也都没见过几回。”
宁准露出不加掩饰的疑惑:“收起来?如你所说,那是一艘大船,要怎么收起来?莫不是要拖上岸来,藏进宅子里?”
晓晴摇头笑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奴婢没见过,只是听别人说的,二太老爷就那么一下,伸出手抓抓叠叠,便把船收起来了,总之应当是有法子的。二太老爷可是神父,能得到神的恩赐,又有什么不会的?”
她的话音里不见一丝奇怪或诧异,像是这种事已司空见惯,不值得大惊小怪。而她提起神,也是显而易见的亲近敬畏,透着怪异的熟悉感。
宁准挑眉:“你也信神?”
“信呀。”
晓晴理所当然道:“朋来镇的人少有不信神的,若没有永生之神,就没有我们朋来镇在。除了那些疯子和穷凶极恶的杀人狂徒,还有蓬莱观的道长们,哪有人会不信神呢。”
说着,她望着宁准的眼神微微一变,露出刹那的空洞与幽凉:“赵少爷,难道您不信吗?”
黎渐川眼皮跳动,听着这话古怪。
但不等他睁开双眼打断,或是宁准开口回答,外面就传来了车夫的喊声:“三少,教堂到了!”
吁一声长音,马蹄踏步,颠簸的马车随之停下。
车帘被小厮挑开,方才的话头自然是接不上了,晓晴恍惚木讷的神色也消失无踪,仿佛只是一瞬间的幻觉。
她堆起笑容,麻利地跳下车,迎车内的两位少爷出去。
黎渐川抬起眼皮,看了宁准一眼,深感默契的队友或搭档的重要性,今天如果没有宁准,很多消息他要再多花许多功夫才能套出来。
永生,这个词语出现在朋来镇的频率,似乎不低。
而且一个基督教堂,信仰的不是上帝,竟然是一个所谓的永生之神,未免太过古怪。
黎渐川琢磨着,同宁准一块起身下了车。
下车时,宁准的脚步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