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榻上足足睡了两个时辰, 再睁开眼已经是傍晚时分。
谢珣看见了跪于榻下的宫女, “何事?”
“太后娘娘听闻陛下遇刺, 心中担忧,令芳晨姑姑来探望陛下。”那宫女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在休息,奴婢不敢打扰, 故而芳晨姑姑现在在外面等候。”
“叫她回去, 告知太后朕无事。”谢珣捏了捏眉心,从榻上起身,宽大的衣袖随着起身的动作如流水滑动一般垂了下去。
太后便是原主生母王皇后, 一个生性胆小且又极为软弱的女人, 纵观她一生做过最胆大妄为的事情,便是拖着刚生产的身体跪在燕文帝面前以娘家王氏作为要挟请求他放过自己的孩子。
也正因为如此, 原主被放逐废宫十五年, 都没有怨恨过这位生母。
对于一个以夫为天的女人, 能够奋起反抗那么一次,她已经尽力了。
宫女踮着脚退下,小心翼翼地,生怕发出任何声响引起他的不悦。
宫女出去, 太监总管刘康正好走了进来, 见到自家陛下已经苏醒, 顿时露出了外人看起来极其谄媚的笑容。
“陛下, 现在传膳吗?”
谢珣瞥了他一眼, “传。”
一声令下, 宫人们很快将饭菜布好,但用膳刚用到一半,王家的人进宫了。
王家不是什么外人,谢珣干脆宣了人进来。
原以为来的会是他的大舅,如今的王家家主,但等刘康带着人进来时,却发现来的并不是他大舅,而是他的小舅舅王沐之。
——世人眼中有着如清风明月般品格高洁的贵公子王六郎君。
“草民见过陛下。”被引进来的王六郎君动作优雅地作了一个礼。
即便是出身世家清贵,若是并未入仕身上没有一官半职,面见天子之时也只得自称一句草民。
谢珣随意地打量了一眼,一身月白的宽袍大袖衫的王六郎君外表生的倒是温润如玉,清朗似仙。
他的神情没有像其他人的恐惧厌恶,但也看不出什么敬意。
但这仅是表面,实际上王六郎君是看上不原主的所作所为。
弑父杀君这样的行为,在王六郎君这种深受诗书礼教熏陶的人看来与野兽无异。
那辈子王六郎君就不待见他,连宫宴都甚少参加,即便是偶然遇见也是横眉冷眼,若非是王家是他坚定的簇拥者,指不定他这位未来大文豪的舅舅还得要写上一两篇文章来痛批他。
只可惜,王六郎君到底是王家人,虽然性格清高自傲,却不会去打自家人的脸。
即便是再不喜欢他这位新君,因为王家的站位,明面上也从未对他有过任何冒犯。
唯一一次的冲动,便是仗着武力将他打晕掳出了宫,“强迫”着他去看那些被□□弄得仿若行尸走肉面容愁苦的百姓们,想要以此唤醒他作为君王的一丝责任感。
然而王六郎君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不管是在原主眼里还是在他眼里都不够看。
若不是他当初故意放水装作不知,王六郎君别说打晕他掳走了,只怕还未近身便成了死人。
原主是个暴君,暴而不昏,他即位后定下的决策,若是有充裕的时间慢慢推行,不论哪一项都可以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足以令后人惊艳的功绩。
可原主从即位那天起,就没有想过让北燕国江山存在下去,于是他故意将这些本该有利于江山社稷的政策全部一起颁了下去。
他在赌。
北燕国若是从动荡中挺过了,那么结局便是国祚绵长,若是没挺过去,北燕国数百年基业化为一滩泡沫。
但是长于废宫之中的皇子,他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他成长的过程中没有体验被别人保护过的善意,所以也不会考虑自己的子民会不会因为自己所作所为叫苦连天。
他想怎么做,便就怎么做了。
底下的王六郎君一动不动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因为上面的少年天子并未唤他起身,或许是想给他个下马威也不一定。
刚这么想着,便听到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小舅舅,免礼吧。”
少年天子的嗓音过于干净无害,听起来似乎还有些精神不太好,与记忆里的暴君形象大相径庭。
王沐之撇去心中的杂念,认认真真地回道:“多谢陛下。”
语毕,他放下双手直起身,目光在触及到那张因为苍白显得有点秀气的面容时,微微怔了怔。
从前闻暴君之名已久,竟也忘了对方才登基不久,此时也不过是天生体弱的少年而已。
大错还未铸成,若是他不再如从前那般袖手旁观,趁着对方年少还未彻底变成那个说一不二的铁血暴君,好好劝导或许还能扭转过来。
被人这么盯着看,谢珣吃不下去了,挥手让人上前将饭菜撤下去。
宫人递来一方干净的手帕,谢珣擦了擦嘴,将手帕放在托盘上又在旁边的水盆里净了手。
趁着宫人给他擦手的功夫,谢珣看向那位明显神游天外的王六郎君,“小舅舅今日进宫,不知是为何而来?”
王六郎君回过神,目光从少年天子的那头白发滑落,低下头道:“父亲卧病在床,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