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色地走向程烨,脆生生地喊他:“爷爷!”
程烨一口气还没顺过来:“不要叫我爷爷!”
程娅脚步稍微停顿,然后小跑过来,继续细着嗓子喊:“爷爷……”
她一边说着,一边跪坐在程烨身后,给他捶背:“爷爷不要生气,您在干什么?”
程烨内心被取悦,但没有显露,面目表情地看着昨天W市景区的监控视频。
程娅也探着身子,向电脑屏幕看去。
灰糊糊的画面中,迟樱戴着口罩,身形纤瘦。哪怕像素不高,她的脸容模糊不清,也不妨碍透出楚楚动人的美。
程娅幡然想起什么,情绪一下激动起来:“她就是程寰喜欢的女人?”
程烨阖上眼睛,胸口又起伏了一阵,才不情不愿地承认:“嗯。”
“原来她就是迟樱!”程娅惊讶,眼神骤亮,“爷爷,我想起来了!以前在幼儿园工作的时候,她总是这样带着口罩,来接一个叫迟澄的男孩!如果我没猜错,她早就和陆靖言在一起了,他们还有个在读中班的儿子!”
程烨压根没信,薄怒地打断她:“这种事情,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你信不信随便了!”程娅嘴巴一瘪,五官皱成一团,娇声道,“我组织话剧排练的时候,那个男孩娇气得要命。因为没顺着他的心意,一跺脚就跑回家了!没出两天,我就被园长赶回家,我怎么能不清楚!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会被辞退了,爷爷,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错!”
程烨眯了眯眼睛,语调突然变沉:“你说的都是真的?”
程娅点头肯定:“千真万确!”
程烨冷笑几声:“陆靖言肯为了迟樱,几番打压程氏,原来他们连孩子都有了。我怎么会有这么糊涂的孙子。”
聂诚眸光闪烁,语气中暗示意味明显:“近一周以来,迟樱都是独身一人,如果我没有猜错,陆靖言正在加派人手找她……”
程烨认真听完,粗粝的指腹用力地摩挲着棋子:“独身一人?夫妻吵架很正常,不过她之前去医院做什么?”
聂诚说:“迟樱在景区救了一个孩子,这件事在景区传遍了。”
“这么善良?”程烨慢慢笑了,眼眸中蓄着危险。
沉默过后,他用棋子重重地叩响了桌面:“把那个孩子绑起来。”
***
W市下起了雨,天地间织起了灰蒙蒙的帘幕,迟樱打着伞沿街行走。
路过一个岔道口时,小巷深处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凄厉而绝望地划破雨帘。
迟樱下意识地皱眉,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心里涌起了强烈的不安,没有犹豫地折进小巷。眼前的景象,却让她震惊得瞳孔骤缩。
肮脏的垃圾桶旁,男孩无助地蜷缩在地上。他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身上的疼痛让他放声大哭。
迟樱目光呆滞,浑身颤抖。那是她在风景区救过的孩子,此刻他不应该在医院接受治疗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距离他所在的那座城市,她明明已经跨越了半个祖国……
他被他的父母抛弃了吗?可是那天,他们还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热泪盈眶地说着感谢……
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弄堂的尽头,是一个封闭的角落。迟樱不能确定这是不是陷阱和诱饵,可是她没办法,男孩的伤还没有痊愈。秋天的雨水淅淅沥沥,他弱小的身躯就这样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瘦削的脸蛋上还沾着不知谁家丢弃的冷炙残羹。不管男孩是出于什么缘由躺在那里,怒火都在她的胸腔里剧烈地燃烧起来。这是她这些日子来,冰冻的心脏迸发出的最强烈的情感。
迟樱一刻都不想再耽搁,紧紧地握着手机,向孩子走近。
四目相对,男孩看到她的一刻,哭声弱下来,眸中燃起了明亮的希冀。迟樱心中一颤,弯腰抱紧了他。
她还来不及反应,一群人从四面八方窜出来,把她围困在角隅。他们手脚利落地摁住她的肩膀,掰开她的手指,夺走了她用来报警的手机。紧接着,一根细长的针管从她后颈刺入。她的手脚被捆绑起来,重重地扔进了越野车的后备箱。啪地一声后,世界跌入沉寂。
迟樱感觉不到疼痛,就快失去意识了,周围一片漆黑,却远比不及思绪模糊。
她迟钝地想……她会这样死掉吗,在心脏痛到麻木的时候,平静地结束生命。再也不用去面对她躲避的一切,再也不用痛楚地舔舐伤口,再也不用悔恨和难过。这样结束不是很好吗,她死过两次了,早就不怕死了。
她的睫毛在黑暗中极轻地颤抖,呼吸逐渐变得微弱。
可是……
迟澄没有妈妈,他会很难过吧。还有陆靖言,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却总让他受到伤痛。
她说她会回家,可是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回去。走着走着,她好像什么都忘了。忘记了为什么出发,忘记了她在这个世界上爱过的人,忘记了她夜以继日追寻的理想,忘记了她前世那么多那么多的遗憾。
她也看过重生,为什么主人翁都积极地改变自己的命运,只有她像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说好的梦想,难道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笑话。说好的自信自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