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的神情都是镇定自若的,仿佛面前的并不是能在瞬息间决定自己生死的皇帝,而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小孩子?
赵踞后退一步,愠怒:“鹿仙草!”
这个名字就像是个魔咒,立刻唤醒了皇帝心中不肯回想的那些令人嫌恶的旧事。
再加上一点新恨,皇帝冷冷地说道:“你不要自作聪明……妄自揣测朕的心意,朕警告你,你这是、在玩火自焚。”
仙草道:“那么皇上难道是想杀我的?”
皇帝喝道:“住口!”他转身走到仙草身边,手掌在她的后颈上一握,低头盯着她的眼睛道:“你别试探朕的耐心。”
仙草却并不慌张:“就算皇上要杀我,好歹也要等我把要说的话说了。”
“什么话?”
“皇上难道忘了……”仙草顿了顿,终于开口:“我离宫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吗?”
赵踞的手狠狠地一颤,瞳仁也随着收缩。
刹那间就如同那夜的情形在心底重现。
皇帝紧闭双唇。
仙草垂着眼皮,淡淡道:“皇上问我,曾经的那个人是谁。我现在就可以告诉皇上。”
皇帝蓦地松手。
他盯着仙草,没来由地竟后退了一步。
好像是在回避或者惧怕什么。
但是同时,皇帝却又屏住呼吸,他紧紧地盯着仙草,又仿佛在惴惴不安地等待着那个答案。
仙草缓缓抬眸:“其实那个人是谁,皇上该知道的,只是……您不敢相信而已。”
“是谁。”双手暗中紧握,皇帝竭力按捺那股身心战栗之感。
仙草对上面前这双凤眸,他已经不是昔日的小皇子了,他如今是真真正正的皇帝。
徐慈,天底下她唯一的至亲,毁在他的手里。
他居然说……杀了一个总旗,就算是给了徐慈一个交代。
轻描淡写,真是笑话。
她本来想远离是非,彼此两不相干。
他却步步紧逼,不肯相饶。
既然如此……
她得把心里的那份柔软跟不忍统统撕碎。
那个她曾经宁死也要守着的秘密,齿于宣之于口的秘密,也是时候该奉还给他。
仙草似笑非笑地看着赵踞,清晰地回答:“是徐悯,徐太妃。”
如堆叠面前的大山在瞬间龟裂成碎片,纷纷跌落。
原来……终于!
皇帝屏息,听着身心轰鸣战栗的响动。
其实这个答案对赵踞而言,非但丝毫也不陌生,反而在意料之中,更像是理所当然。
他早就怀疑,但却从不敢想。
***
那日,赵踞依旧去御书房里听课,仍如往常般经过紫麟宫。
他走到宫门口,立刻转头往内看了眼,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
不料今日,却竟看到小鹿站在门边上,愣愣地不知在做什么。
两人向来不对付,虽然赵踞并不放在心上,但是见了她还是想快些走开。
可不知为何,脚步反而一停。
他当然知道小鹿是徐悯身边最亲近得用的,如今她在宫内,不知徐悯是否也在。
他本是想看一眼就走。
可小鹿像是惊动,她转头看见他,竟道:“雍王,你、你进来。”
赵踞很意外:“怎么?”
小鹿眨了眨眼:“我们娘娘有东西给雍王。”
赵踞的心里像是给扔进了一只活生生的兔子,撞的他昏头昏脑的不知如何是好。
顿时结巴起来:“你说什么?”
他本是不信的,但是就像是一个在荒漠中至为口渴的人,突然看见天边一点阴云飘过来,便百般地渴盼那一定是朵雨云,而忽略了其他。
小鹿转身望内,赵踞迟疑了会儿,眼睁睁见她走远了,他再也不能犹豫,忙迈步跟着走了进去。
本以为会遇到许多人,谁知这宫内静悄悄地,当时他自然不知道,小鹿先前都把人打发了。
她也算是紫麟宫的“一霸”,偏偏徐悯宠她,所以上下一干人等都甚是听话。
赵踞没想到,小鹿会把自己带到徐悯的寝殿。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整个人晕晕乎乎,简直像是一脚踏进了九重天的广寒宫。
赵踞内心的喜悦无法形容,却又半是忐忑地问:“娘娘呢?”
小鹿背对着他:“娘娘方才出门了,待会儿才能回来。”
他略觉失望。
但是这失望很快消失无踪,他只顾左顾右盼,等定睛之时,却见小鹿在桌上倒了一杯酒。
她笨手笨脚的,桌子上居然还洒了几滴。
赵踞诧异地看着她。
小鹿直直地看着他:“这、这是太妃最爱喝的,你喝不喝?”
“啊?”赵踞心花怒放,幸福来的太过突然,让他不敢置信。
当初从御膳房后厨里捡拾给丢弃的琉璃肉之事,还历历在目,现在居然待遇升级,简直天壤之别。
他恨不得即刻过去尝一尝,但是仍还保持一丝理智,谨慎问道:“我……我能喝?”
小鹿道:“我也经常偷着喝,很好喝的。你不喝……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