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旦将至, 幽冥渐渐起风了。
师巫洛捞起仇薄灯,揽在怀里。
两个人一起靠在绮枕上。
仇薄灯的手搭在景云霞被面,宽袖堆到手肘往上一点的地方, 露出来一节漂亮的小臂。他本来就白得有些过分, 稍微用力一握, 都会留下明显的红痕。此刻,不少格外触目的指痕, 从手肘处一直延到腕骨下边一点的地方。
分明是在床榻间, 被紧紧地攥住了,深深地按进罗被里,动弹不得挣脱不得, 只能被动承受着。
手肘再往上,更过分的痕迹就隐没进衣袖里了。
仇薄灯连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任由师巫洛拉过他的手。
师巫洛旋开一个青黛螺纹瓷盅,沾了一点盅里的寒梅膏, 以指尖在那些痕迹上抹开,轻轻涂了起来。仇薄灯比千金大小姐娇气多了,一按就出印子不说,不管的话,不多时就要青了。疼倒是不疼,就是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仇薄灯自己无所谓,师巫洛却见不得他身上有什么青紫。
……说实话, 还不如青着呢。
仇薄灯想。
寒梅膏抹上肌肤, 涂开的时候, 稍微有点凉。师巫洛知道他怕痒,力道拿捏得刚好,不会太轻也不太重, 但问题是……腰窝处,是仇薄灯最敏感的地方,力道重的时候倒还好,力道一轻就有些受不了。
正想着,怎么把这一茬避过去,塔檐下的风灯灯火飘了出来。
一团一团。
就像发光的蒲公英,被风吹着,摇摇摆摆向上飞。
“灯笼好像有点少,”仇薄灯拿手肘捅了捅师巫洛,“烛虫都三只挤一团了。”
幽冥的灯,里边其实没有点油脂凝的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燃’的烛虫。
“燃”不大,小小一团。平旦时分,随东风一道出启明天门,以人间山野的草木清气为食。等一天下来,吃饱了,鼓鼓沉沉一团,飘不起来了,就随风沉回到幽冥里,随便缩到什么木架上去消食。
以前幽冥未分,天门未开,也有些燃会直接落到荒野上休息。人见了,将之称为“鬼火”,觉得是不详之兆,要走大火的——这话委实有些过分抬举。“燃”这种小东西,连“怪”都算不上,连棉纱都烧不着。
要它们去纵火烧屋,纯属刁难。
一开始,仇薄灯和师巫洛也没想用它们来充当灯芯。
只是有一天,仇薄灯想在幽冥城里搭个葡萄架,架子搭完洞幽竹剩了几根,便顺手做了几个灯笼。刚糊了白棉纱,仇薄灯想起城西的莲花池池水静了好几天,不知道清了没。两人就把灯框放架子上,让风先吹把糊棉纱的浆吹干。
等两人从城西回来,整个葡萄架浸在一片光里。
只见他们刚做的几个竹篾灯框里,就蹲了一团团大大小小,荧荧圆圆的不速之客。
旁边地上还落了十几二十个火团子,一蹦一蹦,够啊够的,想把自己也塞进灯框里。简直就像一群圆滚滚的,不会做窝的小鸟,撞见符合心意的巢——你挤我,我挤你,差一点就要大打出手了。
他们一走近,一堆火团子受惊过度,“呼啦”一下,噗噗蓬蓬地飞起来一大片。就剩一个反应慢——也有可能是吃太撑了飘不动,在竹篾边沿摇摇晃晃,啪叽一下,摔进底儿,摔了个七晕八素。
师巫洛将灯笼提了起来。
大概是他气息冷淡,实在不像个好人,火团被吓得在灯框底部瑟瑟发抖。
连光都缩成一团了。
仇薄灯在旁边笑得不能自己,眼里满是揶揄,师巫洛便将灯笼塞他手里了。仇薄灯探手,拨了拨,见它老老实实地被拨得滚来滚去,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爱,就没将它拎出来。直接连笼带火,挂到屋檐下了。
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那几个竹灯框成了抢手的香馍馍,人间天还没暗呢,一个个火团,就挤挤攘攘,滚来滚去地枪位置。
仇薄灯和师巫洛后来再做灯笼,就把烛台座的位置给编实,再铺上一层白棉絮。也不放蜡烛,就那么直接往屋檐灯架上一挂。等到日沉大荒,自有一群火团跑里边落户安家。日子一久,这些火团就会在他们削竹编笼的时候,两个一组,四个一堆,一蹦一跳地把竹篾抬起来,送到他们手边。
……到底提高多少效率暂且不说,至少看着挺解压的。
“一会去把街灯都挂上,”师巫洛也看了一眼窗外,像想起什么,将药盅一搁,转动床头的一个青铜走马座。
仇薄灯转头。
还没问怎么了,就被师巫洛遮住眼睛。眼前一下陷入黑暗,只有师巫洛的衣袖,带着淡淡的寒梅清香,头顶传来齿轮带动石头的声音,连带床榻也有轻微的震动。仇薄灯茫然地眨了一下眼。
“好了。”
师巫洛移开手。
仇薄灯慢慢睁开眼。
他看到了一片瑰丽梦幻的光海。
高塔塔阁上半层的阁壁打开了。
日光和月光,同时从东面和西面倾泻投射进来。一道道淡金的日光与淡银的月光在空中交汇,迷迷蒙蒙,又说不出的气象恢弘。仿佛一条银光漾漾的河,一条鎏金灿灿的江,从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