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舆以定址,妖负山石以筑城,相约为盟!由此才有了血契!大家——我们西洲的城,是人和妖一起建起来的啊!是我们先负妖,不是妖负我们啊!!”
她几乎哽咽。
“是我们啊!”
常余峰大师姐挥剑,拨开迎面而来的箭,剑与箭一起脱手飞出。她两手空空,面前是师门,背后是妖族,两厢战火,接天也连地,熊熊不休。她喉咙哽咽,再也说不出话,只能展开双臂凌空跪下。
“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了啊!”
暴雨,狂风,怒潮,群峰……一个人竭尽全力的嘶吼,在百万血仇面前,百万相杀面前,单薄得不过只是一道徒劳风声。但风声里,还是有一些,尽管只是不多的一些机关弩发射的速度慢了下来。
“够了!”庄旋的身影浮现在高空中,手掌一翻,银光交织,把封锁旋涡上空的罗网给填补了上去,“天神不可信,地妖不可信,唯独人力更天命!”
他冷厉的声音传开,生生压下山和海的震动。
“妖兽食人,古来有之。血契保证不了所有妖兽与城池两不相干,更保证不了你们亲朋好友所在的城池不会因风更月替,而被兽潮践踏成废墟!恩怨对错,多说无益!今日我御兽宗要的是终结这一切!”
他猛然抬高声音。
“在我们脚下,就是天楔!就是西洲冬长岁寒的源头!只要更改天楔,从今往后,西洲再也不需要从其他洲万里运粮,万千凡人,再也不需要在薄冰上胆颤谋生!现在,西洲大城三百八十二,小城三千六百七十三,城城皆祝,只待我们这一地血祭功成!”
……自龙首千峰东去千里万里,面对汹涌而来的瘴雾,百万逃难的流民,在御兽宗弟子的指引下,跪地祝告。大大小小的城池,城城祈祷。祝告声,祭歌声,汇聚在一起,无声无息地点亮一枚枚城祝印。
光流穿行地底,像大地伸展开的血管与经脉,也像一盘巨大无比的围棋。
城池为子,苍生为局。
“成,则千秋万载,春季不瞬,败则千城牵连,万户人亡!”
“一时之罪与万世之罪,孰轻孰重?”
千山俱寂。
旋涡中,群妖之间,女薎凝视那跪在半空被银光贯穿胸膛的常余峰大师姐,脚下点着的鱼息鼎鼎身诸多物纹开始放出光彩……更远一些的地方,水波浮岛间,牧狄同样不知在想什么。
黑瘴流转间,龙首千峰外,怀宁君始终神色漠然。
常余峰弟子杜鹃啼血般的悲哭,御兽宗掌门冷血残酷的陈词,在他耳中始终都一个样。他停在离千峰不远不近的地方……说他虚伪也罢,真情也好,他并不怎么想见到银龙阿绒的龙首。
比起沉默寡言的石夷,当年那条爱缠在神君腕上的三足小银龙,对他来说,要更熟悉。
“……红刃已至此,岂可等妖怜!”
“杀!”
庄旋的喝令远远传开,千峰骤转成杀刃,鱼息鼎同时长鸣四野。鼎启峰转的瞬间,怀宁君神色骤然一变,下一刻,身影直接跨越百里,出现在龙首千峰之上,一剑凌空挥出。刀剑相撞。
金戈之声响彻天地。
女薎神情忽然空白了。
她,阿河,西海很多很多的妖,在破浪穿山一路西进时,都想过,若神君来了,他们要如何面对,要如何言说……在他们背弃曾经的誓约一刻起,他们就像仙门背弃血契一样,抛弃了曾经在篝火边白衣浅笑的神君。
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去面对如今一袭红衣的神君。
他们以为自己准备好了。
“神君大人!”
女薎意识不到自己看到了什么,甚至没有发现自己脱口喊出本该被埋葬的尊称,她赤金色的瞳孔空茫地印出神君的身影。
不是云中白衣雪的神君,不是红衣入凡尘的神君,是……
一身血污的神君。
听不见,也看不见。
坠魔的天道振开绯刀,浮雕万象的鱼息鼎被他凌空摄取,鼎身万象,铺展天穹。红衣的神君在半空旋身,雪白长发漫漫展开。
我不见青山青,也不见千古相逢悲白首。
我不见长风长,也不见万载宏图一旦休。
太一挽出一轮月圆,一剑挑山岳。
银光破峰,直冲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