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庄九烛刚把人嘴堵上,就被腌透了的苦草味儿劈头盖脸呛得绿了脸。
他,庄大少主,活了这么多年,就没闻过这种土腥混杂草腥,中间还掺了禽兽气息的味道。更没办法理解,怎么会有人一件衣服都酿出味了,还在穿?
“你丫多久没洗了?”
庄九烛要吐不吐,拧起眉头问。
被他把嘴巴堵了严实的胖商人瞪大眼看他,表情比他更加惊恐万状。
实在是庄九烛眼下的这份“尊容”更没资格嫌弃别人:蓬头垢面,乱衣脏袜,脸上青青紫紫,面目难辨。比叫花子还叫花子……太乙宗穷酸归穷酸,也不至于真拿他这种奇葩怎么样。
狼狈至此,纯粹是庄大少主自己造作的。
介于他身份的微妙,审问好后,陆净和不渡头疼过一阵子该怎么安排他,最后索性把人先丢在百弓庄看着。等御兽宗派了主事人来,再一并把这奇葩带回去。落到一路颠簸,为“知音”出生入死还被“玩弄感情”的庄大少主眼中,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一时间,连神君带太乙,都在他眼中打上了“极恶之徒”的标签,而他非做那个宁死不屈的壮士侠客不可。
一开始他以绝食“明心志”,鹿萧萧和小师弟无动于衷,一个点穴,一个啪叽卸下巴灌汤,灌了就走了。直到他后来在房间里唾沫横飞地慷慨陈词痛斥,鹿萧萧突然就炸了毛,把门一踹,袖子一橹,就进去揍人了。
庄九烛此生的全坚韧不拔大抵都耗在了这几天了,一边被揍得嗷嗷叫,还一边能宁死不屈地与她对骂。
骂着骂着,鹿萧萧真火了,把他捆起来后,搬了把椅子,就坐在旁边开始一桩一桩地念给他听,这些年御兽宗私底下的小动作。念完了,站起来,踹了他一脚,恨恨地骂:“你们御兽宗搞出来的烂摊子,凭什么要我们小师祖来收拾?”
“你委屈?你委屈算个屁!”
“我们小师祖本来是可以置身之外,高高在上的神君,现在成天处理你们这些破事,他说过什么了吗?!”
……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的。
门“哐”一声重重砸上,庄九烛的话在口边滚了滚。
安分守己了两天,庄大少主发挥出有生以来全部的急智,跳上飞舟逃跑了。上了飞舟才发现船舱里有他们御兽宗的标志,他原本是想直接去找宗门师兄师弟,结果低头一看自己身上,顿时没脸这么狼狈地在同门面前亮相。
——非得成为整个御兽宗未来三百年的笑柄不可!
堂堂少主的颜面重于泰山,庄九烛这才在舟舱中蜷缩了一下,等来个不认识的人,差使他们给自己准备套干净衣服,勉强收拾出个头脸,再去甲板上会见同门。
胖商人就这么赶巧,撞了这份大运。
庄九烛横上竖下,挑剔了这胖商人几眼,心说这胖厮能找来什么像样的衣服,可没奈何,总比他身上这誓死抗争来的破布条要好“喂……我说……”
他刚一开口,胖商人两眼一翻,就“咚”地朝后面倒下去了。
庄九烛:“?!”
他这还没说话呢!不是吧,这人怎么胆子小到这种地步吗?!
“喂喂喂!”愕然片刻,庄九烛赶紧上前,手忙脚乱地要把人晃醒,刚一上手,他身体就僵在了那里。
嘀嗒、嘀嗒。
庄九烛机械化地低下头,湿润、温暖的液体从胖商人后背漫开,沾满他的手。
鲜红一片。
“怎么这边多了一个?”
为运粮而造的飞舟,通道狭窄而昏暗,一个“人”从通往凡人货商所居房间的门里走出来,在过道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黑影。
刹那间,庄九烛后脖颈上的汗毛全都立了起来!
他二话不说,直接就往上飞舟甲板的楼梯冲去。
“有……”
日光下,琉璃海南面波光荡漾,北面瘴雾弥漫,洁白的仙鹤乘海气飞翔,在海面和泽川间徜徉。穿过云层降落到栖舟台时,飞舟震荡了一下。控制飞舟的御兽宗弟子石南松开手,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喂!你们好了没?”他扭头朝舟舱内喊道。
没人回。
石南奇怪,难道是核对账目是出了问题?那也该下地再吵吧。
刚要去看看,下船舱的楼梯口光线一暗,胖商人出现在阴影中:“好……好了。仙长。”
…………………
“飞舟来了!飞舟来了!”
一行御兽宗飞舟从铅灰色的云层中落下时,琉璃海边的石城城墙上,一群聚在一起的孩子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朝缓缓降落的飞舟奋力招手。正在搬运箩筐的大人路过,笑骂了几句皮猴子。
“一、二、三……”
一个瘦巴巴的孩子吸溜着鼻涕数了数。
“欸,怎么比去年少了两条飞舟。”
“我知道我知道!”旁边的黑瘦孩子举起手臂,炫耀似的,“听我哥说过,是因为今年西洲的日轨和去年不一样,嗯……那什么洲南冬早,日短风寒,粮草比去年要缺一些。”
“啊?”旁侧的羊角辫女孩长大嘴巴,“可是今年的鹤群比去年还要多呢?这怎么够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