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长唯更怒了:“信你个鬼。撒谎也不照照镜子,耳朵都红了还说什么都没做。
“……”
——没做什么但确实有想过做什么。
师巫洛不说话了,一心一意横刀格挡。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君长唯骂骂咧咧地推刀入鞘,转回礁石上重新坐下来,一抖手把一封信丢给师巫洛。师巫洛把绯刀重新挂回腰间,一言不发地接住信,展开看了眼便直接把信投进灯笼里烧了。
“你之前去枎城是想做什么?葛青那种家伙,还没本事请你出手吧?”
君长唯盘膝坐,摘下腰间的大葫芦,仰头灌了一口。
师巫洛离他远远地站着。
这倒不是他担心君长唯再次拔刀,是他习惯了与其他人保持着遥远的距离——除了面对某个人。
“还魂草。”
师巫洛言简意赅。
“如果小师祖没有在那里,你根本就不打算制止葛青炼化神枎。”君长唯放下大葫芦,肯定地道。
师巫洛不做否认。
君长唯皱眉,没对此说什么,转而问起另外一件事:“你知道神枎炼成的邪兵能引来天外天的上神?”
这次师巫洛终于回答了:“枎木为骨,可搭辰弦。”
“辰弦?”君长唯念了一遍,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南辰弓?天外天的有人把主意打镇四极的神器上去了?”
师巫洛微微颔首。
君长唯低低咒骂了一声,沉吟片刻:“最近山海阁的一些人不怎么安分,左梁诗不知道在筹划什么,我不怎么敢信他。你来了也好,小师祖那边你看着点,我得把鱬城的事查一下……小师祖说的怀宁君,我得查查到底是天外天哪个藏头露尾的家伙。”
“他不像天外天的人。”师巫洛忽说。
“你确定?”
君长唯一惊,以师巫洛的性格,说出“不像”,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不是”了。
师巫洛默默地点头。
许久,君长唯摇摇头,“掌门让我转告你,万事谨慎。他也觉得这件事背后不仅仅是天外天在出手。”
天外天、空桑百氏、太乙、山海阁、巫族……
明面参与这么的,已经有这么多人了,站在幕后的又还有多少呢?
君长唯望着潮起潮落的沧溟海,过了半晌,想起某件事,他猛地回过头。
“今天就别去找小师祖了……”
背后空荡荡。
师巫洛已经走了。
君长唯沉默片刻,朝溱楼的方向缓缓地拱了拱手……小师祖啊,我确确实实是想替您拦一下人的。
此时,溱楼。
雅间里,陆净正在给秀美的舞女写诗,左月生本着不能白花钱的心态,正在给姑娘讲流放时的见闻,不渡和尚正在大肆算命……可谓是群魔乱舞,仇薄灯一个人喝完了一壶昭离酒,慢吞吞地持起第二壶,继续斟进白玉盏里。
罗衣《孔雀台》弹过好几遍,惊奇地偷眼看他。
这漂亮公子好酒量。
为了便于姑娘们趁客醉多哄银两,溱楼的“昭离”酒后劲极强,常人三四杯酒醉得能把五旬老婶看成天仙。结果红衣少年一个人喝完一整壶酒,依旧好端端地斜卧着,半点洋相都不出。
“怎么停了?”
正偷看着,少年突然抬眼瞥来。
“继续。”
罗衣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低头继续弹,仇薄灯继续一个人喝酒。
弹着弹着,罗衣就有些难过。
《孔雀台》是以前建溱楼的名琴师雁薇雨谱的曲。
相传雁薇雨幼年曾和一人是青梅竹马,后来那人抛下她,入了仙门求大道去了。雁薇雨沦落风尘后发誓,要建一座全天底下最好的青楼,让高高在上的神仙在这里也只能拜伏在女子的石榴裙下。雁薇雨无根骨,无天赋,不过是个凡人,可她却当真建起了这么一座让八方仙门,百氏空桑流连的溱楼。
一生百年,爱她的和恨她的一样多,也有仙门中人愿分寿与她,不求大道只求携手此生。
可出乎意料的,雁薇雨谁都没答应。
她和凡人一样老去,病逝前写了这么一首曲子。
孔雀一徘徊,清歌云上台。
孔雀二徘徊,故人越山来。
雁薇雨是在等着昔年的竹马越山而来,那少年又是在等谁呢?
谁竟然忍心让他等?
罗衣有些愤愤,手下不小心就拨错了一根弦,琴音尖锐起来。她一惊,仓皇抬头看仇薄灯:“公子,我、我……”
仇薄灯无所谓地一摇头,正要让她换首曲子,就听到编钟声一重接一重地响起。
正在写诗的陆净一下子跳了起来,兴奋地嚷嚷“出来了出来了,天女要出来了。”之前还口口声声说对天女不感兴趣的朽木左月生也一翻身,咕噜爬了起来,好奇地就要往外探头。
陆净急忙一把将人拽回来,压低声训斥:“出息,还有没有点风度了。”
左月生一瞪眼,就要抱怨。
陆净急忙跟他解释,这天女接客不叫接客,那叫“溱洧之约”,就像古歌里唱的一样,男男女女在溱河洧水边踏青苔而行,只有情投意合才能携手同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