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过后, 由商会会长刘万舟引导,林不羡和云安并肩走向雅间。
在刘万舟看不见的地方,云安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白眼, 林不羡虽未转头却好像知道云安的表情似的,清了清嗓子, 端着双手扣在小腹上,目不斜视地走着,并没有去管云安。
云安转头看了林不羡一眼, 透过湖蓝色的轻纱, 云安总觉得林不羡在笑着,她也学着林不羡的样子端庄起来,一只手臂弯呈直角,端在身前,手心贴在腹部,另一只手自然地垂在身侧, 手中捏着林不羡送的折扇不时敲击一下大腿。
林氏一族是燕国顶尖的商贾家族, 作为林氏当代掌权人的林不羡,有资格和商会会长刘万舟共坐一个雅间,当然一会儿李青山和钟萧廷也会坐在这间雅间里。
刘万舟指了指次陪的位置, 说道:“林四小姐和令夫就坐在这里吧。”
“好。”
包间里还有几位宾客,看到二人进来纷纷起身见礼, 林不羡和云安依次回过, 才走向自己的位置。
云安绕到林不羡椅子后面,以标准的绅士礼仪为林不羡挪动椅子, 在林不羡落座的过程中又适时将椅子推到了恰到好处的位置上, 角度和距离刚刚好, 林不羡坐的很舒服, 转过头对云安说:“谢谢相公。”
云安只是笑笑不说话,坐到了林不羡身边的位置上,剩下的几位宾客将二人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虽然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表露,心里却各怀心思。
热茶呈上,茶话会也开始了,云安下定决心要帮助林府脱离险境,所以她听的很认真,在坐的都是洛城的龙头商家,能让他们齐聚一堂的机会可不多,云安打算好好学习一下,顺便从他们的交谈中探听到一些消息。
一位身材肥硕,长着一张标准商人脸的中年男子放下茶盏,对身边的精瘦男子说道:“许老板,听说京畿一代连降暴雨,淮阳一代旱了一夏,庄稼的收成并不好?”
许老板沉吟道:“我也听说了。”
另一位老板插话道:“这是一个好商机,淮阳虽为鱼米之乡,但我估么着普通农户手里的存粮最多能坚持到冬月,若是赶在入冬之前将积存的大米运到淮阳一代,行情会不错。”
另外两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那名身材肥硕的老板又说道:“涨几厘?”
这里的“几厘”是一句行话,放在米行,指的是一斗米的价格上涨的幅度,“厘”是燕国货币中最小的计量单位,十厘等于一文钱。云安思索了一下,明白了这三个字的含义,皱了皱眉。
三人却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林不羡身上,云安顺着他们的目光转头看了一眼,明白过来:这三人是在问林不羡的意思,难道……林府已经到了可以垄断或者操控一个地区生存必须品价格的程度了?
卖方市场调整价格也无可厚非,但大米是百姓生存的必需品,趁着自然灾害哄抬市价,赚的是昧良心的钱,要是被朝廷知道了,岂不是更加忌惮林府了?
云安也不好直言,只能攥着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了两声。
林不羡会意,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心中一暖,云安的意思她怎会不明白?
不过,这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林不羡平静地答道:“淮阳一代是天下粮仓,林氏每年只会从那边收购大米运销北方,并无反销的先例。这次这件事林氏也不打算参与,况且,林府先祖早有家训,柴米油盐皆为民生大计,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涨价,此事几位老板自行决断便是。”
这句话,林不羡是专门解释给云安听的,后者果然接收到了林不羡想要表达的信息——国难财林府从未赚过。
可林不羡的话何尝不是在提醒那三位老板,但对方听到林不羡的话以后,神色反而轻松了许多,自动忽略了关键词,凑到一处开始商讨究竟该涨多少合适,三家一定要达成共识,才能共同盈利。
云安却陷入了沉思,商会会长还坐在这儿呢,这几人就公然商量起哄抬市价的事情了,几厘钱虽然不多,但一斗米大概十到十二斤左右,从冬月购米,到来年的第一茬春米收获,至少要三四个月的时间,拿一个三口之家举例,即便是兑些粗粮进去,一个月至少也要消耗两斗米,由庞大的人口基数作为依托,这会是一笔不小的收益。
盘剥百姓也是事实,看这些人的模样,云安觉得燕国的商界已经肆无忌惮到了一定程度了,自己若是皇帝也会找机会敲山震虎,以儆效尤。
而林府作为燕国商界金字塔尖般的存在,无疑是最好的祭品……
云安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一想到林府的事情就会如此不安,原来是她从前没有透彻地意识到,林府的危机并不只是它自身的问题,而是整个社会环境都到了一个需要洗牌的临界点上了。
除非家财散尽,否则林府很难扭转局势。
想到这里,云安的心异常沉重,她抬眼看了看已经把价格抬到每斗涨八厘,仍在眉飞色舞的三个人,又转头看了看一直没有参与,静静端坐的林不羡。
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呢?劝林不羡散尽家财吗?肯定是不行的,林府偌大的家业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