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才挂上枝头,玉州城就已熙熙攘攘地活络起来。城中百姓开始了一天的活计,烙饼的滋滋地烙着葱花饼,打铁的哐哐哐打着热铁,买菜的扯着嗓子吆喝着菜名。虽已立了秋,天儿还是热的,金瓴街靠着玉水河,许多野孩子光着屁股在河里扎猛子,骑水骆驼,闹腾得要飞起来。
钱娇娘穿过金瓴街,走到头是玉州知府衙门。两头石狮子一左一右立在阶下张着血盆大口,只是看上去没有侯府门前两只小狮子神气。两个衙役腰前别着大刀守在朱红大门前,威仪十足。一台大鼓架在台阶右侧,用来给百姓击鼓鸣冤。没有天大的冤屈,老百姓都不敢贸然去敲这个鼓。这鼓一敲,告的都是权贵人家。
钱娇娘在底下停了一停,上了台阶直奔右侧,拿了鼓棒用力敲响了大鼓。
重重的鼓声引来好事者围观,立在阶下对钱娇娘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一衙役上前问道:“民妇,你状告何人?”
钱娇娘一字一句大声道:“我要告定西侯邢慕铮!”
底下一阵哗然。这一身布衣的少妇人,竟然敢告邢侯邢将军?
衙役似也没料到这妇人竟状告定西侯,一衙役粗声道:“哪里来的疯妇,快些走!”
“我不走,我不疯不傻,这大鼓敲了就是给百姓鸣冤的,你们因何赶我走?”钱娇娘挺了胸膛。
二衙役面面相觑,其中一衙役使了个眼色,另一衙役点头,转身进了衙门。一盏茶后,衙役匆匆走出来,叫钱娇娘跟他进去。
钱娇娘昂首挺胸,跨进了衙门。衙役带着她直直进了公堂,叫她在此等候,便转身离去。公堂空无一人,一张牌匾悬于正前方,钱娇娘只认得一个明,一个高字。两旁有一副对联,钱娇娘细细一字一字地看过。
片刻,自右侧帘后传来动静,钱娇娘寻声望去,只见一四十来岁,瘦高带须的男子穿着松鹤官服走了进来,看样子他便是玉州的父母官谢章。听说他是个好官,应是不畏嚣张跋扈的侯爷。
钱娇娘眼瞅着谢章入了公堂,只等他坐到堂上开堂审案,谁知却不往堂上走,而是侧身一旁亲自撩帘作恭请状。随后一高大男子英俊自帘后而出,钱娇娘定睛一看,僵若木鸡,嘴角抽搐。
谢章请男子坐堂上官位,男子摆手,指了指堂下右侧。随后跟来的师爷忙让人搬了张官帽椅来,置于男子所指之位,男子撩袍双腿一跨,如同自家屋子似的恣意坐下,黑眸直直射向钱娇娘。
谢章扶了扶官帽,走到堂上坐下,他瞅瞅下边站着的布衣民妇,又瞅瞅自方才听见来报就脸沉下来的定西侯,一时不知该不该拍那惊堂木。衙役们见大人升堂了,连忙进来喊“威武~~”,谢章黑了脸,全是一群人高马大脑袋空空没眼色的手下,这是喊威武的时候么?
刑堂师爷忙进来挥手叫衙役们速速退去,吵闹的公堂又安静下来。
钱娇娘僵硬的脸庞动了动,好不容易挂上假笑,“侯爷,真巧,您也到衙门溜弯儿啊?”
谢章手一滑,这妇人说些什么玩意儿,哪有人到衙门来溜弯的?
邢慕铮道:“我来与谢知州议事,你来作甚?”她是怎么从侯府出来的?
钱娇娘道:“我闲来无事,溜个弯。”
邢慕铮眯了眼,“溜弯溜到衙门,跑去敲惊堂鼓?”
“我瞧着那鼓风吹雨淋的,这么久也没用了,就想试试它还敲不敲得响。”
“敲响了你还不走?”
钱娇娘无辜道:“外边的衙役大哥不让走,他说我既敲了鼓,就非得告个状。”
“因此你就把我给告了?”邢慕铮恍然大悟状。
钱娇娘干笑道:“侯爷您这是说哪的话?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在您这太岁头上动土啊,我又不是不想要命了。我只想叫谢知州劝劝您。”
谢章听二人暗藏玄机的你来我往,一时竟不知此妇人跟定西侯爷究竟是种渊源,突地听她将矛头指向自己,立即挺了胸,好似听明白了的模样。
钱娇娘这回不等邢慕铮,她径直对谢章道:“谢大人,我原有圣旨与定西侯和离,可侯爷迟迟不给和离书,我一小老百姓也就罢了,只是若是让圣上得知侯爷这般拖延圣旨,您说这怎么了得是不?”
“圣旨……和离?”谢章诧异,这民妇……原是侯府夫人?
“可不是么,宫里来的公公,一字一响传的口谕,这还能有假?可侯爷念旧情,”钱娇娘将旧情二字咬得极重,“迟迟不肯写和离书。我这心儿焦急得就跟火烧似的,我这条贱命不算甚,但叫定西侯爷担一个藐视圣旨的罪名,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谢大人?”
钱娇娘真挚转向谢章,谢章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一个“是”字了。
“这……”谢章状似抚须,眼珠子不停往邢慕铮身上瞄。
还这什么这!她的话还说得不清楚么?邢慕铮抗旨不遵!赶紧把他拿下,问话!钱娇娘恨铁不成钢,区区一个侯爷,他有什么好怕的,大能大过圣旨去?
邢慕铮冷笑,“你原是来告这个状。” 这妇人真真能耐,居然跑到衙门来擂大鼓伸冤来了,她这是要搞得人尽皆知!
“您这话